封寻醉晕晕的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突然又跟发了疯似得,拽着赵永昼回过头就跑。
赵永昼被他扯的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趴:“封寻你又……”
“将军何故惊慌。”身后一个女声传来,伴着铃音,微风入耳。
赵永昼拉着封寻转过身来,站直身体,低着头道:“娘娘恕罪,是下官鲁莽。”
“呵。”妃子笑着凑近,近的赵永昼觉得这距离明天一早会被皇帝砍头。女子馨香,抵在他耳边轻声问候:“将军,故人相遇,何不抬头来见。”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赵永昼稍稍抬起头,看见了女子藏在洁白面纱下的碧绿眼眸。温柔的笑意中,蕴着刻骨的仇恨。
“啊!”赵永昼惊呼一声,后退两步,若不是封寻搀着他,都要坐在地上了。
“摩珂,竟然是你。”他颤抖着,喃喃出声。
“不错,是我。我就是你们皇帝的新宠妃。怎么?诧异么?哼,你拿着我哥哥的人头当上了将军……”摩珂笑着靠近,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试图抚上赵永昼的脸。被封寻隔开。
“娘娘,请您自重。”封寻拉着赵永昼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摩珂不在意的笑起来,她的手缓缓下移,搁在小腹上:“将军,我有一个好消息,想第一个跟你分享。”
赵永昼的眼睛无法从她的手上移开。
她看着他,笑意盈盈,丹唇轻启。一道清冷严厉的声音将她还未出口的话打断了。
“礽贵妃!”
听到这个声音,三人都是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宸王立在台阶上,身后是封不染,封不染的旁边站着容月。
摩珂转过身行礼,“见过宸王殿下。听说您病了,还未去探望,请殿下恕罪。”
宸王稍稍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如刀一般在摩珂的小腹上扫视了一段:“礽贵妃,有什么喜事?”
不知为何摩珂感到一阵不安,她下意识的将袖子微微挡住小腹,随即温柔笑道:“回殿下的话,臣妾是久违故人,一时欣喜,想要告诉将军臣妾如今常伴君侧,沐浴圣恩,这便是天大的喜事。”
宸王眯了眯眼眸,“礽贵妃既来此处,便去殿中聚聚。久闻巨澜儿女多豪放,想来酒量亦不差。”
“殿下说笑了。臣妾只是路过,皇上圣体欠安正等着臣妾去伺候,哪里敢去喝酒呢。”摩珂原本的确是打算在东宫重阳宴会上露脸的,那是她听说宸王称病不会出现。现在宸王突然来了,而且她还感觉到了危险,自然不能轻易踏足重阳宴。
况且……摩珂的手谨慎的贴在小腹上。
“既然父王召你,那本王也就不留你了。去吧。”宸王说道。
“臣妾告退。”
☆、第83章 佳节又重阳(下)
佳节又重阳(下)
回到殿里赵永昼的脑袋一直都是晕晕沉沉的,直到坐在位置上。周围的人似乎在行酒令,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唱了一句前人的词:薄雾浓云愁永昼。
还没唱完,又是一阵鸡飞蛋打般的喧闹。
“爷,您冷静点儿。人家只不过是在念词罢了。”梁晚灯拉着一摇三晃的尚书大人坐下来,大皇子的脸不怎么好看。
尚书大人约莫是醉了,捂着眼睛瘫在坐位上。赵永昼坐在他对面,隔着一个大殿的距离,仍然看见了兵部尚书眼角的水渍。
他忽然站起身,端着一杯酒走过去。
梁晚灯警告般的看着他,可是赵永昼走的义无反顾。我自己的亲哥哥,凭什么你可以坐在他旁边,我却不能上前来敬一杯酒呢。
“尚书大人。”赵永昼喊了一声,不见反应,又执意的喊:“赵五爷……”
赵永修掀开眼帘,眼眸里清清冷冷。
“何事?”
赵永昼弯了弯唇角,将面前的酒杯倒满,轻轻推过去。
“下官久闻五爷威名,一直未有机会。那日兵部匆匆一别下官错失良机,今日重阳佳节,不知五爷可否赏脸?”他将自己的酒杯举起,麽指在酒杯上轻敲了两下。
这个小动作落在赵永修眼里,眸子紧了紧。他盯着面前的陌生青年一会儿,最后拿起面前的酒,点头示意。
清酒下肚,三分醉,七分醒。其实菊花酒不醉人,但不知为何,赵永昼觉得后脑勺都是晕的。
他坐回坐位,在后来的宴会上,也一直寡言少语。因与封寻先前闹了别扭,两人之间现在也很尴尬。宴会结束后,各自回府。赵永昼自己走到半路上,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阴测测的回过头去,只见灯光暗淡处,封不染提着一盏晕黄的灯笼冲着他微笑。
赵永昼回过头去仍旧走路,封不染三两步走上来,轻轻的拉过他的手。
“夜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罢。”
两人走了一段路,赵永昼心头浮起一个疑问。
“那个梁晚灯,究竟是什么来头?”他问身旁的人。
封不染稍稍侧头,“梁晚灯?你想知道他的事?”
赵永昼:“我问过别人,但他们似乎不愿说。”
封不染咧嘴笑起来,“约莫是除了我,别人没谁敢跟你说吧。”
原来梁晚灯就是梁国公的遗腹子。因为母亲是个二房,被梁夫人打压,梁夫人的弟弟陈远洲继承了爵位,成为了陈国公。本来陈远洲这个徒有虚名的国公爷当的还算顺当,谁知梁晚灯攀上了赵家老五,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当上了刑部侍郎,入了大皇子的圈子。国公府现在不仅是梁晚灯当家做主,就连大房梁夫人也对他客客气气。这本不失为一个逆袭的好故事,看官听众都应拊掌叫好,然而故事的主人公梁晚灯因着攀附权贵,所作所为的那些事也尽为人知。跟兵部尚书赵永修这层关系就不说了,还跑去大皇子府自荐枕席。这些都还不算百官厌恶他的真正缘由,重点是梁晚灯为人歹毒阴狠,对待下属刻薄严厉,落在他手上的犯人更是生不如死。
腰斩,凌迟,五马分尸是他常用的手段,梁晚灯酷爱剥皮之景,曾经押了十个死刑犯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往里面灌水银下去。水银很重,可将血肉肌肤剥离开来。犯人齐齐哀嚎,不停扭动,最后身体便从头顶那个口光溜溜跳出来,而皮却留在土里。
梁晚灯还会把剥下来的皮制作成一面面小小的鼓,摇起来琳琅作响的那种,他甚至将这鼓送给被剥皮之人的两岁小儿逗乐。气的人家的老父母双双吐血而亡,妻子疯癫不治。
诸如此类,无所不用其极。种种道来,实在令人不忍直视。然则他处置的这些人又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合乎法理,也没人敢说他个不是。只没多少人与他来往,更没人敢惹他。谁都容易有个坐牢的时候,万一落在梁晚灯手里,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赵永昼纳闷极了,“梁晚灯如此行径,因何赵五爷还将他留在身边?”
“因为梁晚灯长的很像一个人。”
赵永昼停下脚步,看着封不染的脸:“谁?”
两人现在快要走到白府门口了,僻静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晕黄的光线打在封不染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赵永修的弟弟,那个赵家最小的儿子,赵永昼。”
此生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封不染的嘴里说出来,赵永昼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那么真实。
“是那个,大人的学生么?”他张嘴问道。眼睛没有一刻离开封不染的脸。
“不错。”封不染转过头来,冰冷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就是你听说的那个喜欢我的学生,赵永修觉得他弟弟的死是我造成的,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很针对我。你明白了么?封家和赵家没有和解的那一天,所以你,以后最好也不要跟他们太亲密。”
赵永昼一下子被气笑了。为封不染的话,更为他提起‘赵小公子’时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他道:“此话从何而来?我跟你们封家又没甚关系,怎的就不能跟赵家来往了?我明天还要陪国相爷去天一寺上香呢。封大人是不是也要管一管?”
“你当然可以去,陪老人家上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不是说不准你跟赵家的人来往,只是你似乎在情感上对他们有些依赖,这是不可取的。”封不染平淡的说道。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大人,我发觉自己是过于依赖你才是真的。可能对你来说,我只是路边随手捡来的一只宠物罢了。说真的,我觉得自己真正应该远离的人是你才对。”
“白五。”封不染微微皱起眉:“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封寻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误会。我和大人之间,至多也只是身体上有所牵连,并没有可以称之为‘误会’那样亲密的东西。”赵永昼说道。
封不染静静地看着他,灯光摇曳下,侧脸光影明灭。
“大人回去吧。”赵永昼越过他,径直进了府门,关上。
门后的阮颦和巧儿已经站了多时,大气不敢出,待赵永昼气匆匆的进了屋子之后,巧儿又悄悄拉开院门,探出头去。
封不染还提着个灯笼杵在原地。
巧儿觉得心酸的很,她小声道:“大人,小将军他只是在跟你赌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