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因他被罚,他不能坐视不管,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好办法。王阳明白他心里的苦恼,也不赞成他去田家。蔡神婆恼怒儿媳妇,生几天气罚一罚也就罢了,田又田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孙子怎能置喙长辈。况且不论什么原因,婆婆管教儿媳妇自古以来天经地义,别人都不好插嘴。
可这件事田又田需要要表现出一个态度,郭氏是他的母亲,蔡神婆是他的长辈,千错万错只能错在他田又田身上,他坐视不理只会让郭氏心寒,让蔡神婆得意,让村子里看笑话的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不孝。
田又田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郭氏,就算不能侍奉在跟前,也要让郭氏和两个弟弟摆脱现在的生活。可是郭氏只要在田家一天,就要受蔡神婆的管制,即使田又田给她银子也花不到她身上,田大郎又是个不敢违抗母命的,难道他们大房一家永远要过着凄苦的日子吗?
田又田为郭氏感到悲哀,但田大郎又何尝不是个悲剧人物,没有得到父母半点疼爱,却要干全家人的活,为父母弟弟奉献,不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当做家人,妻儿还要跟着他受累。他母亲有钱买金银首饰,他和妻儿却要吃糠咽菜。他弟弟一家住在城里吃喝玩乐,他和家人窝在山村面朝黄土。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改变,田又田忍不住骂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六章
田又田提着一只兔子,两条鱼,来到田家。不是他不想拿些好的,而是他有钱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拿着厚礼上田家门,只怕谁都能想到郭氏在贴补他,蔡神婆心里肯定以为郭氏藏了不少私房钱,日后会对大房更加苛刻。
他送的礼蔡神婆虽然未必看得上,但都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既能显示出他的孝心和惶恐不安,也能引起外人对他的怜悯,让蔡神婆不敢再猖狂下去。
田又田“噗通”一声跪在田家大门外,放声大哭:“小子听说母亲因我受罚,特地上门赔罪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老太太原谅母亲,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我娘她纵然有千般不是,也尽心尽力为田家操持家务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因为我这个不孝儿子跪祠堂,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老太太您大发慈悲,给我个了断吧。”明确表示出田又田不敢进田家门,与田老太太没有关系,但与自己亲生母亲却割不断关系。
田又田哭的好不惨烈,村子里的人早已围在田家门前看热闹,有上了年纪的人发出感叹:“作孽呦,蔡神婆一辈子自命刚强,临连自己亲孙子都不放过,可怜这孩子和他娘,怎么就进了田家的门,被人糟践成这样。”
也有当了母亲的人见田又田这般孝顺,忍不住落泪,对蔡神婆的行径表示不屑:“到底是当娘的,哪有看见自己儿子一个人流落在外不心疼的,给送点吃的怎么了,也就蔡神婆这样狠心的才能让自己大儿子做牛做马,难道田大郎不是她亲生的?”
在场的女人大都经历过被婆婆刁难的日子,在小事上磕磕绊绊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数婆婆就算不喜儿媳也会对孙子另眼相待,哪有蔡神婆这样直接把孙子赶出门,还不允许儿媳妇看望的。
蔡神婆早已听见门外的热闹,暗恨田又田这小兔崽子净给他惹事,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奸猾,她不过是想敲打敲打郭氏,不让她拿着田家的东西贴补外人,难道这也错了?在她心里田又田这个白眼狼写下文书断绝关系后就不再是田家人,凭什么田家的东西白白给了外人。
田老爷子也磕着烟斗埋怨蔡神婆:“老大家的不就是送点东西,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现在又田闹上门来了,老田家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
蔡神婆恼火了:“你个死老头子还敢说我,当初把那小子赶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放个屁!现在倒成了我的错,有本事那银子你别花呀!”
被戳到痛处,田老爷子默不吭声,当初他也是见钱眼开,再被蔡神婆好言好语哄得迷花了眼,以至于把孙子赶出家门,犯下大错。
他重重的吸了口旱烟:“让老大家的回屋歇着吧,这事就这么算了,再闹下去没什么好处。”
“那可不行,我一个当婆婆的还能给儿媳妇赔礼道歉?他娘儿俩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不信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花样。”
田家门外忽然有人跪在田又田身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弟呀,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才听说你被奶奶赶出去了。他们说你害得爷爷大病一场,奶奶不让你进田家,我不相信。”
这是田又田的姐姐田杏儿,她婆家离虻山村远,昨天才听人说自己弟弟被赶出家门,今天就急急忙忙回来,看见弟弟跪在家门外哭得好不狼狈,还以为他求着奶奶想要回家呢。
田又田嗓子都喊哑了,断断续续的把从他离开家到郭氏跪祠堂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田杏儿听得怒从心头起,就要进去找蔡神婆理论。
田杏儿在娘家的时候也是被蔡神婆欺负狠的,当时郭氏刚进门,第一胎生了个女孩,蔡神婆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为难郭氏,更不喜欢这个大孙女。田杏儿从小就很懂事,看多了奶奶对母亲的挑剔,长大后她找婆家的首要条件就是没有婆婆。
郭氏虽然理解她的心思,还是希望她能找一个完整的人家,遇到事也有人帮持一把。田杏儿是个主意正的,有媒人知道她的想法就给她介绍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人叫杨树枝,七岁没了爹,不到一年娘也跟人跑了,他爷爷身体不好,把他拉扯到十二岁也去世了。
杨树枝小小年纪进城给人当学徒,兴许有天分,学了一手木匠绝活,自己回到村子重整家业。因为他无父无母,媒人给他介绍的姑娘也不尽如人意,遇到田杏儿是个意外的惊喜。两人成婚一年生了个儿子,过的美满幸福。
田杏儿想到自己母亲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还受着婆婆的气,她这两年婚后生活的不错,杨树枝也十分宠着她,脾气也被惯上来了。还没发作,田又田拉住她的衣角,装作两人抱头痛哭,偷偷示意田杏儿去找里正。
田杏儿冷静下来,也知道蔡神婆的脾气,从来不把他们姐弟当回事。就站起来大声道:“我要去找里正给评评理,虻山村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规矩,我娘给我弟弟送顿饭就要跪祖宗祠堂,那以后虻山村的媳妇生了儿子是不是都要被婆婆扔掉。”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有些当婆婆的觉得田家出了这种事影响实在不好,以后儿媳妇生了孙子与自己产生隔阂怎么办。当儿媳妇的觉得蔡神婆就是个先例,万一哪天自己儿子犯了错也被婆婆赶出家门怎么办。虻山村的婆媳关系史无前例地紧张起来,大家都十分怨恨蔡神婆。
里正很快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田家。他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纵容蔡神婆,纵容田家与田又田断绝关系,如果田家村这么多人家都被蔡神婆影响,那自己这个里正也做到头了。
他直接要求田老爷子让郭氏不用再跪祠堂,对于蔡神婆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妇人,他无话可说。蔡神婆还想反驳,被里正黑着脸一瞪吓回去了。
“这本来是你田家的家事,我不便插手,可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整个村子人的情绪,人人都害怕自家出现你家这种事。你们以后最好善待大郎一家,不然惹出麻烦别怪我把你田家赶出虻山村。”里正撂下话也不多留,出去安抚村民。
“田家的事是个误会,一家人嘛难免有点摩擦,现在误会已经解除,大家都放心回去吧,杏儿丫头进屋看看你娘,又田跟我回去,前几天我还说要把村里的荒地给你分两亩,正好今天见着你了,省得我过去找你。”里正放出话,大家一哄而散。
田杏儿得知弟弟能分到两亩地,不用再给那家人劳心劳力还受人欺负,也觉得呆在田家还不如离开的好,拍拍弟弟的肩,表示自己会尽力帮助他。
里正告诉田又田分给他的那两亩地现在还有人种,等过了秋收再转给他,田又田本来就不知道该种什么,现在也没有不满。
时间过得很快,田又田种的菜也慢慢发芽长大,他的日子宁静惬意。
田杏儿给田又田送过一次东西,有半麻袋的面粉和杂粮,还有一麻袋夏天时令的各种蔬菜。田又田受宠若惊,担心姐夫杨树枝不满,长此以往家庭不和,前世他可没少看电视剧里演的这种戏码,什么媳妇把婆家东西往娘家扒拉,引起婆家不满,夫妻吵架,家庭不稳定。
他知道田杏儿是个有理智的人,就把这些话委婉的说给她听,劝她以后不要再给自己送东西,走的时候给她一桶鱼作为回礼。田杏儿琢磨着弟弟的话,再看到弟弟的做事行为,心想弟弟果然长大了。
有时候兴趣来了就上山转转,虽然再也没撞见野兔,他也没有猎人的本事去打猎,倒是发现了一个野鸡窝,他去的时候野鸡刚刚飞走,他偷了两颗野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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