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就越是让人上火,韩辛辰看着床上还昏沉沉的苏美人急得嘴里长了足有手指甲盖大小的水泡,喝口水都疼得直戳泪腺。
手指轻轻动动,苏莞烟一睁眼就看见韩辛辰坐在床边,倚着床栏正打瞌睡。明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但被折腾多日再清醒过来,满心里依旧是宛如新生的感激。外边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微弱的白光撒在他的身上,长长的发丝柔顺地贴在脸旁,额间的碎发偏到一侧,遮不住紧紧簇着的眉头,要有多少烦心事才能睡着了也不展开。他真不怕还没老就生出皱纹啊!夜晚太安静,苏莞烟不忍心打破,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生出几分酸意,十年了,再无人这般对他好过。
若没他逞一时口舌之快,苏莞烟还是唱曲的苏莞烟,楚烈也还是楚家不学无术的二少爷;若没有他家满门抄斩,他不会落魄至此,现在爱谁做皇帝就谁做皇帝,他只管在家里开药铺;若没有十年前的潞州惨案,他也许会爱上眼前的男人,温柔、俊朗,又无限深情。
可惜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第二个李曼
苏美人中的毒真是磨人,七天醒来,又七天能下地走动。半个月的时间里,楚王爷把心肝都要熬烂了,直到苏莞烟面色恢复许多,几万楚军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出发三天,大军距离锦阳府还有些距离,前面果然传来战报——高云清带着京军绕过松洲直取曲幽。曲幽在松洲西面,位于锦阳府的正北,此处兵力虽不多,但两面夹山是个易守难攻的屏障之地。京军长途奔袭而来,本就疲惫,若是短时间拿不下定然有损士气,再加上冯锐的军队已经回到了松洲,随时都能偷袭他的侧翼,按理讲进攻曲幽实在算不得好计谋。
将门无犬子高家的子孙应该不至于愚笨成这样,韩辛辰拿着战报直皱眉头:“会不会是佯攻曲幽,实攻松洲?他们在曲幽进攻吸引冯锐出城,然后再趁机袭击松洲本城?”
“据探子回报京军人马不多,基本布防在曲幽城前”,陈千里皱着老脸,一时也说不清高云清此举意欲如何,但若说他死心眼一定要拿下曲幽又着实说不过去。
不为江东门户松洲,单单要挑难啃的曲幽,其中必有原因。韩辛辰点点头,又问:“那守城的是哪位将领?此人如何?”
“江东湖口人,张天霞”,陈千里脱口而出,他在军中资历最老,楚军中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将领,老头没有不知道的:“此人是冯锐的部下,饱读诗书、性格温和、从不打骂属下,在军中口碑不错,下面的兵卒不少管他叫‘张婆婆’。”
作为将领该有特性的刚毅、果断、勇猛一条没沾,饱读诗书、性子温和算是什么?楚地的守边大将又不是挑教书先生!你耐着性子舌灿莲花有什么用,人家长刀一挥你不就“咔嚓”了?韩辛辰听完就有些火大:“楚地没人了吗?看大门的天险要个‘婆婆’守!”
曲幽的守将是冯锐保荐的,他俩本就不和,趁机黑他两把似乎也完全说得过去,陈千里摆摆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像道:“能有什么办法?谁叫冯将军就喜欢那些个舞文弄墨的‘儒将’,老将听闻这个张天霞当年在大都求学时可是出了名的才子,五步一诗、十步一词,若不是后来弃文从武,恐怕现在就在翰林院里修古籍呢!”
本想着借机讽“儒将”无能,陈千里说着说着脸色一僵,后背猛地就是一阵冷汗,他侧过头看着韩辛辰干咽口唾沫:“王爷,不好了!”
韩辛辰听得有些不耐烦,见他变了脸色,反问道:“又怎么了?”
“张天霞在大都弃文从武就是受了前朝高飞虎老将军孤军百里驱逐鞑子的故事影响”,陈千里动动嘴角,把话说得更明了:“王爷,张天霞他是高家的门生!”
“啪!”韩辛辰一拍座椅的扶手站起来,胸口如同塞进了乱麻,脑子里一阵晕沉沉,好家伙!自家的大门叫别人家的狗守着!他自以为稳如泰山的江东,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千疮百孔的烂家当了?
楚王爷手抖了两抖,看着陈千里道:“传令让冯锐换守将!不!不!换你的人上,越快越好!”
“曲幽和松洲连着,一直划进冯锐的防区,这时候换我的人容易让他们产生被夺了兵权的错觉,到时候更容易出乱子”,陈千里果断拒绝了韩辛辰的意见,双手抱拳位于胸前,沉声道:“依末将看,王爷现在应是双管齐下,一面让冯锐稳住张天霞和他的部将,一面急速行军请王爷亲自去曲幽,赶在投城前巩固局势。”
前面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但苏公子却是累不得的主,稍一颠簸就昏厥呕吐,疾行三天病病歪歪已经下不了地。小哲每日伺候在马车里,见了韩辛辰便是一脸难色,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家公子今日又没有吃东西。
男宠嘛,会伺候人就行,难不成还指望他指点江山?识趣、懂事,才最重要不过。平日看着苏公子很是规矩,不管王爷是不是在意,军中要务他该回避的他一概不用人提点。陈千里本对他也没什么异议,但这个节骨眼上看他耽误时间也实在忍不住了,明里暗里劝了韩辛辰多次,过不了美人关的那位主儿这才勉强有了反应,留下三成军队随护着苏美人回锦阳府,剩下的跟着他前去曲幽支援。
再回锦阳的楚王府可没有韩辛辰罩着,苏莞烟躺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暗自揣度,安平应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但韩辛辰不点头,他应该也不能拿自己怎样。不过是吃些苦头、受点刁难,习惯习惯也就过去了,韩辛辰不再身边,连他桌子上的那点军机密报也不用惦记,有安平这尊“瘟神”在无聊之极说不好还能添点乐子。
果然,苏美人一下马车迎接他的不仅仅是昂着头一身绛红的安大总管,还有十几位年轻、俊秀的少年郎。不施粉黛、清清秀秀的样子不似任人亵玩的男宠,倒更像是学堂里的书生,“小狐狸”弯着两道月牙眼,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笑嘻嘻地看着冷笑的安平,弓腰扶手道:“安总管尽心了。”
认准了自家主子是腻味了千娇百媚的,这才一不小心上了苏莞烟的贼船,等他再看见好的,自然会远离心思不轨的“老狐狸”。掐指算算苏美人的好日子要到了尽头,安平冷哼一声,正眼都不甩给一个,扬声吩咐道:“王府里人手不够,东阁还没有收拾利落。苏美人回来地早,只能委屈您先住在西苑的老屋子。等东阁打理好了,老奴自然会派人去接您。”
“好啊!”反正东阁、西苑对他而言相差也不是很大,苏莞烟想也不想答应的利索,回头看着小哲道:“收拾东西,到我以前住的西苑去!”
一张木头脸的小哲皱皱眉头,手里攥着的包裹不移动脚步,看着苏莞烟满毫不在乎更是不满:“安总管,我家公子身体还未痊愈,西苑那种荒僻的地方还是不要去吧!东阁空了也不久,不用太收拾也能主人,我看公子他……”
小哲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大耳光就打在了脸上,列队站在安平身后的少年中走出一人,纤长的身上套了件白色与翠色相间的外卦,头发高高束起,只一支碧玉簪子将乌丝挽住,眉眼微微上挑自带三分魅惑,水色的薄唇轻启:“安总管说话也是你个下人能反驳的?”
“穿的像个读书的,一张口还是青楼做派。安总管训练的明显不到家”,苏美人将小哲拉回到身后,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的人脸色青白。
明显是那少年出手在先,安平却并不训斥,朝着苏美人潦草地拱了拱手,横眉一竖等着小哲,道:“目无尊卑!依据王爷定的规矩,拉下去杖责二十。”
“谁敢?”苏莞烟虽对小哲没什么好感,但到底是他身边的人,说打就打,安平还当自己是那个刚入王府的苏莞烟吗?
一个是王府的安总管,一个是王爷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两个都不是能惹的菩萨,随护左右看看谁也不敢轻易动手。安平看着那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敢动弹,回身朝着身后的少年递了个眼色,说话少年旁的人也从队里走出来,三个人伸手就去推小哲。
做男宠就要做专业,是时候的恃宠而骄就要拿出来显摆显摆。反正安平已经在王爷身边说了自己,刻意讨好反而漏了怯,与其被他拿捏摁住,不如彻底翻脸,他日韩辛辰真拿潞州的事情问他,他也只管指认安平含血喷人。苏莞烟想得明白,勾勾嘴角,扬起手对准了安平的大脸就是一巴掌。
皮厚肉实“啪”一声甚是响亮,安平被打的有点蒙,苏莞烟甩甩手,朝着周围看得愣怔地莞尔一笑:“打了!能怎么样?今日苏某人不去东阁只是不想去,与谁说的都没有关系。安平,尊卑有差,你也要记得清楚!”
若是能打回去,安平恨不得将苏莞烟剥皮拆骨,只是苏莞烟那句话说得对,尊卑有差,他要记得清楚。韩辛辰都不舍得动一根指头的人,安平自然是没有这个胆量去再动他。看着他带着一行人向着西苑走,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