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骂谁呢?!”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竹竿似的小细胳膊,团起拳头在高他一头的男人面前挥动:“我告诉你老男人,今天算你倒霉!小爷我记住你了!若是他日我得了王爷宠幸,定把你送去军营,让那些常年饥饿着的家伙们好好宠宠你!”
“要说这话,先掂掂自己几分几两!”苏莞烟顺势一推,却没料到看似气势汹汹的家伙那么不顶事。
“你敢打人!”被推搡到地上的少年大声叫嚷,根本没想到这么一嗓子会是什么后果,“你竟然敢打我!也不问问小爷我李曼是什么人!”
不等到苏莞烟再有下一步反应,迅速围上来的卫兵就足以吓住惹事的两个主角。浑浑噩噩地被拖走,又浑浑噩噩地被推进大厅,从始至终苏莞烟都在琢磨一件事——离开故里三年有余,当初带来的盘缠已经用尽,要是这次再不能成功接近楚王韩辛辰,他就真的只能流落街头了。
“是吓傻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清晰地传进苏莞烟的耳朵里,跪在地上的人猛一抬头,这才看清正对面座位上的人脸——是他!除了线条越发清晰的身体轮廓,高鼻,薄唇,刀削过似的下巴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是眼睛里的狂傲与嚣张一如十年前那般惹人生厌!
“你那么一直看着本王是什么意思?”高位上的男人玩味地勾勾嘴角。
“王爷举世无双地好看,小人情不自禁多看两眼”,苏莞烟垂下头,声音低低地却不带一点颤音。
有点儿意思,韩辛辰笑意加深:“是你在门外惹事?”
“是”,知道也抵赖不过去,苏莞烟反而答得痛快。
韩辛辰向前倾出身体,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苏莞烟一番,清秀姣好的容貌,干净得像是书里的圣人门徒:“你走错地方了,我楚王府可没说要招教书先生?”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苏莞烟抬起头,目光坚决:“我喜欢王爷,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像是听到了顶好笑的事情,韩辛辰眯起眼睛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来这里的每个都说喜欢我!先前还觉得你有点意思,可这话一说就俗到没边了!好在今日本王心情不错也不愿多为难你,刚才的事就赏个五十鞭子,打完快滚!”
五十鞭子又不是说笑,皮开肉绽是一定的。可苏莞烟担忧的却并非这些,他深知今日若不能留下,恐怕此生就再无机会接近楚王,心一横索性站起身,高声道:“喜欢人人都能说,但真心待王爷的又有几人?若王爷不是王爷,只是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日夜劳作的庄稼汉,甚至是街头巷尾等着接活的苦力,又会有几人说喜欢您?人活一世总要找到一个肯真心喜欢自己的,不管身份、权位、财产几何。”
从没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连远在大都的天子见到了他也要敬畏三分,韩辛辰心里起了火气,但细下一想又觉得甚有道理:“那你就是一片真心?无关我是谁都会喜欢?”
“是!”苏莞烟直盯着韩辛辰,茶色的眸子里无一丝杂念,坚定的样子像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动摇不了他半分决心。
“笑话!”韩辛辰侧过脸抚掌大笑,好看的眼睛勾成一道弯弯的弧度:“你我不过初此相见,为了这么点荣华富贵,你倒是演得挺专注!说说看是这固安城里哪位嬷嬷教过得,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苏莞烟向前跨了一步,侍卫的刀锋立马抵在了他的脖颈。年轻人的微微低下头,看着闪着寒光的利刃,笑得凄惨:“十年前,王爷随先皇到潞州寻访,在城中客栈您赏了一对卖艺爷孙十两纹银。当时您说那弹唱少年长得好看,唱得更好,要带回宫中天天听他唱曲儿。”
若是演戏,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入戏了,半面悲戚,半面愤怒,真实得无懈可击。韩辛辰皱紧眉头,反复思索着他说的情节,想不起来真的是想不起来:“十年前的事情本王自然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好像还是个命案!随口说过的话,谁又真的上心!”
“您随口之言,我记了十年”,苏莞烟脸上悲色更浓,声音也带上了哀怨:“有些事王爷会忘,可莞烟不会。莞烟记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场景都不敢忘。爷爷走后,莞烟四处奔波,遭人排挤、受人欺侮,哪怕在最惨的时候也不愿放弃。因为王爷,苏莞烟才会苟活至今。”
肉麻的话是天天听,但这么露骨的也并不多,再配上那么副抵死纠缠的模样,从来多情的韩辛辰微动了心思,偌大的王府也不怕多一张嘴。他扬扬下巴,示意侍卫褪下,打了个响指招来总管安平:“既然当初是本王许下的就不会轻易反悔,安总管你来安排下这位苏公子。”
韩辛辰话音刚落,身材臃肿的总管便从侧门小跑进来。刚才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胆大之词吓得安平心惊肉跳,先前不甚在意,此时再见情不自禁地要多瞧这位苏公子两眼。乌发垂肩,下巴微圆却无赘肉,两片薄唇自有红润,美人之态,却又不夺旁人之姿,美得含蓄而不张扬,像是一块温润的良玉。应是极其讨喜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完完全全地出卖了他,短短的时间里茶色眸底流淌过太多的情绪,到底是聪明得有点过头了。若非他这样阅人无数的老手,只怕是要被摆一道,安平摇摇头,转脸将苏公子带到主管西苑的嬷嬷身边。
一步三回头,苏莞烟连拉带拽的被扯出了大厅。下一位美人已经跪在面前,韩辛辰的思想却还停在苏莞烟身上。
“怪了!”楚王脸色一冷,眼眸也跟着沉下去,顾不得前面的人被吓得肩膀发抖,兀自冷笑:“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果如他所说,十年再见,除了悲戚,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喜色呢?”
韩辛辰拍拍手,吩咐贴身丫鬟,口气阴冷得比那冬日里的寒风更刺骨:“苏莞烟才多大的能耐就想和本王玩?你去让安平把那个和他打架的人找回来……他想演戏,本王就帮他把角色找齐全,也好早日看清楚这位苏公子到底要唱哪一出!”
这面苏莞烟正赶往新居,那面的李曼可在前门外被打得正惨!
“住手!快住手!”
五十岁左右,秃头大肚子的管家安平,边跑边喊:“王爷要留下这人,你们打破了像谁也担待不起!”
楚王爷好美人,这事放在大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闻王爷改了心意要留下这刑架上的人,侍卫们赶忙停手,三下五除二解开束缚的绳子。领头的侍卫长换上讨好的表情,小心问道:“安总管,王爷才说要赏五十鞭子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王爷的心思哪是旁人能猜的”,安平瞪起眼睛,满是横肉的脸绷得紧紧:“常佐领,该问的不该问的你心里要有个数!”
这个安平虽无一官半职,但在楚王韩辛辰面前可是个实打实的大红人,不仅为他会做事,更因为他从不生事。受了训诫,常佐领却不敢有丝毫顶撞,乖乖把人交给府里的丫鬟内仆。
被两个小厮架稳,已经受了三十鞭子的李曼终于松下一口气,勉强睁开眼睛,咬得血肉模糊的双唇张张合合,声音嘶哑的不像个样子:“王爷要我了!终于是要我了!你们都给小爷记住!等他日我得了宠幸,定绕不过你们!”
安平本已经准备离开,听了这话不由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曼。修眉美目的确是个美人胚子,纤腰长腿,也定是善舞之人。若放在平时,王爷真宠了他也不是没可能,可现下……他?一个暴躁、无城府的毛头小子,又怎么会是西苑北厢苏公子的对手。
西苑,在楚王府最偏的地方,住的也多是些不得宠或是过了气的旧人。苏公子抬脚刚跨过那脱了红漆的门槛,就听见有人冷声道:“一进王府就住这里,还真是可怜呢?!”
“蒋公子慎言!”
领着苏莞烟的嬷嬷斜眼扫过院落中央身穿白衣的男子,语气如她那张老树皮样的脸,僵硬不带一点起伏:“新人来了,蒋公子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
“哼”,蒋崇琴背靠着梨树,随风落下的白色花瓣轻轻伏在乌黑的发间,水色的唇角向上勾起,配合着一双桃花眼美得像是这树里的精灵:“嬷嬷放心,崇琴在这里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我也看不到那么多新人变旧人,你说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嬷嬷点点头,垂下眼,半昂着下巴,踏着碎步一路往前赶。
苏莞烟沉了口气,目光停在蒋崇琴身上再挪不开:“嬷嬷,蒋公子那么好看,王爷也不喜欢?”
走在前面的嬷嬷忽然转过身,僵直的死人脸着实吓了苏莞烟一跳:“苏公子,听老奴一句劝……在这王府里好奇心少点,日子要好过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东阁李曼
东西相对正是两个极端。苏莞烟前脚迈入西苑北厢闲置已久的空房,安总管便揣摩着韩辛辰的心意把李曼送进了东楼暖阁。
东阁向阳,又靠近王爷的书房,与冷僻的西苑完全是两个天地,能靠近这里的人不是韩辛辰的心腹就是新宠。暗紫色的檀香木支撑起整个暖阁,妃色的薄纱从房梁一直垂到地面,香炉里散出淡淡的白烟,丝丝清甜通过鼻腔浸润着李曼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