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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训夫血汗史 (浊河刑铭)


  来来回回折腾进去一个月,珠月听闻主子要回来的消息早早便迎在门口。走的时候是杏黄褂子,青底素花腰带干干净净的佳公子,怎么回来就成了面色青黄,胡子拉碴,身上一股子酸腐臭味的糙汉子。小姑娘盯着苏莞烟,生生顿住脚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怎么成这样子了?公子,公子,你吃苦了!”
  真不知有什么好哭的,苏莞烟拍拍珠月的脑袋,笑嘻嘻地全不似蹲牢子归来的倒霉样:“我觉得这样子好着呢!你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多了些味道?”
  味道有,而且还很浓!珠月皱起鼻子,挽起他的手不再与这癫子搭话,径直往屋里拉。屁股没把椅子暖热,安平端着手已经站在院子中央,口气平淡例行公事样地通知道:“明日是斋戒日,王爷准备了节目要与苏公子同赏。这些是宴会要穿的礼服,尺寸上若有不妥就让珠月送去制衣司。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行告退。”
  弓腰行礼,余光盯着安平的身影出了院子,苏莞烟才直起身,左右看看没其他人,凑近珠月轻声道:“明天的斋戒日可不太平,你啊!最好就呆在这里哪也别乱跑,我一个人去会会这些牛鬼蛇神。”
  斋戒日本是佛家信徒借以表达虔诚的,古来就有也没什么稀罕,但到了先帝统正年间这一天却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从不信佛、信道的皇帝每到此日便一改仁君的面貌变得格外严苛,斋戒日举国上下要挂起白帆,平民百姓只能穿青白、克黑两个颜色,就是皇族亲缘、达官显贵也不许穿着色彩艳丽的衣服。青楼、酒馆、勾阑瓦巷一律停业,嬉闹喧吵都是违反禁令。一个不小心便是大刑伺候,年年都有不少人人因此丢了性命。
  到正英皇帝登基此项法案才算是正式废除,但提心提心吊胆多年,民间不少地方依旧保留了全民素衣禁欢的习惯。苏莞烟对着落地铜镜怎么看自己那一身大红怎么别扭,早知道韩辛辰这家伙行事不按常理,但选在斋戒日发难也着实说不通。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珠月理了理礼服的后围,小心翼翼地将笼纱展平:“人家都有下人伺候,公子你没有会被人笑的。”
  苏莞烟把手里的鎏金扇子合上,笑着戳了戳珠月挽起的包子头:“你这丫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昨天还说斋戒日不管东阁、西苑每位公子都要到场,这会子又说人人都有下人。我且问你,蒋崇琴的贴身侍婢是哪一位?”
  “没有的是没有,有的都跟着去”,珠月瞪大一双小鹿样的眼睛,梗着脖子争辩:“去了你就知道,咱们楚王府的斋戒日可和外面的不一样,老热闹了!”
  苏莞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扇子一指外面笑道:“果然是小孩子好热闹,但今儿的热闹可不是你能看的!”
  听说李曼也好端端的回来了,担心他被人挤兑才想去陪着他充场面,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像是自己要贴着他去看热闹。珠月眼睛一红,小嘴嘟起:“你去吧!你去吧!年年就是吃饭、看戏、斗狗,谁稀罕似的!”
  原来是流程是吃饭、看戏、斗狗!苏莞烟“啪”地打开扇子,故作轻松地一摇一摇地往外走,只是心里一想到“斗狗”两个字,后背的汗毛不由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当真是“一朝被狗咬,十年见狗绕。”
  楚王府的男宠常换常新,看着每年都招人,但实际上东阁西苑加起来也并不算非常多,一个个花枝招展,一身红袍没在他们中间也不算很突兀。仔细分辨生面孔不多,有也就是如李曼那种十几岁的少年,苏莞烟与蒋崇琴并排站在他们中间,身高体型都大了一圈,难怪当初要被嫌弃为“老男人”。
  “你说这些孩子离开王府怎么办”,韩辛辰迟迟未到,苏美人难得分些心思担忧别人:“十几岁,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出去不是沦落风尘便是饿死街头。可怜,太可怜!”
  蒋崇琴正面看依旧是一袭白衣,背后却用金线刺的丹顶鹤,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阳光下一闪一闪弄的人眼睛发花:“他们有什么可怜的,这些少年本就是各个馆子送来给王爷消遣的,他日一出王府就是身价倍涨,红牌,男花魁!再多过个几年,说不定就能自己做老鸨,张罗着选新人送进王府。”
  苏莞烟尴尬笑笑:“也对!名门公子谁会来做人男宠?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凡有点能耐都去读书、从军、行商了。”
  蒋崇琴挑起眼角盯着苏莞烟,半天挑唇一笑:“苏公子能文能武,又为何而来?”
  “我一个江湖卖唱的能文能武?”苏莞烟提高音调,扁扁嘴:“我若是都能算能文能武,蒋公子就是文学泰斗、国之栋梁。”
  蒋崇琴表情夸张地点点头,轻声感叹:“高手果然在江湖!一个卖唱不仅能作诗,能画画,就连手臂上的力量都非常人能及……单手就差点掐死蒋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恶犬

  从晌午便候在九曲长廊,直到日头偏西,安平才带了一队侍从踩着小步露面。臃肿虚胖的家伙裹着繁复的酱红色礼袍,像极了成熟过度的柿子,身后的丫鬟穿妃色、内侍着绾色,一应盘发、张红灯笼。
  喜庆的有点诡异。苏莞烟随蒋崇琴落到队尾,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人的脚步,一肚子的疑惑急需有人解答:“难道年年斋戒日都如此?他为什么这么做?”
  “老子与儿子的矛盾我又怎么知道?在这王府里,只要随着他的喜好来总不会错”,蒋崇琴微垂下眼敛,目光停在鎏金扇面上的“玉将”二字上,挑唇一笑:“苏公子可知‘玉将’为何意?”
  玉将是东瀛小国将棋的棋子之一,在全局中扮演者王的角色。苏莞烟思考片刻,把扇面摊平推到蒋崇琴面前,抬起眉角:“一个棋子,还能是什么?”
  蒋崇琴的手指沿着扇上墨迹画了一遍,然后搓搓指端放于鼻下,认认真真地嗅了半天才意味深长地叹口气:“王爷养的恶犬也叫玉将,它会吃人的。”言罢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队伍,到了转角看着身边人还有些懵懂,才不再饶他,坦言道:“扇子上有玉将最喜欢的肉腥味,苏公子,今天的重头戏在那畜*生身上。”
  若非楚王特许,男宠不准入前厅,设宴的蛟吟阁也是苏莞烟一次见到。蛟吟阁位于王府南边,高居于三十几级汉白玉阶梯之上,比起阁楼更像是一座双层宫殿。墙壁上绘着西王母大宴众仙,门窗上雕刻着天女散花,八根朱漆立柱撑起四方,檐角飞扬,十八瑞兽排成排瞭望天际。
  暮色初上,安平在殿外重新排了位置,苏莞烟与蒋崇琴分成两队进入大殿。殿内铜柱十二根罗列两侧,上面盘绕着蛟龙,一主通到前方的高台,台上是整块翡翠雕成的麒麟屏风,屏风前是嵌满了宝石的金丝楠木王座。左右无位,十步外才是一个个独立的矮桌。左为内眷,右为重臣,已入座的大臣看了眼来人微微点头便算是行过礼。
  苏莞烟离蒋崇琴的位置不近,隔了老远说话难免引人耳目,只得坐在位置上观察众人。才回来一天,李曼精神就像是好多了,不断与身边的少年说话,激动之处甚至手脚并用。他身后的侍从还是之前的小哲,一身土灰色的衣裳,像是死了爹娘一样哭丧着脸。重臣间也难得看见熟悉的面孔,秦羽身穿银甲站在一皮肤黝黑、满脸大胡子的壮汉身后,有了衬托看起来更加英姿勃发。
  安总管临时充当起太监的角色,站在高台下大声道:“楚王爷到——”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离座,起立垂手迎接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手持宫灯香炉的婢女从后殿涌出来,楚王在众人簇拥中一袭黑衣缓步登上高台。眼睛向着台下扫过,锋利的目光扎得人抬不起头,但巨大的压力转瞬即逝,韩辛辰笑道:“来来吃饭!都别绷着脸,这么好的日子就该吃得好!玩得开心!”
  韩辛尚武自然是不喜欢舞文弄字的一套,所以开宴辞省了、行酒令也省了。他的话音一落,捧着景泰蓝描花酒壶的两队婢女便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入,每桌边掌灯的内侍将一盘盘珍馐美食接过摆在案几上。乐师奏起舒缓的音乐,身着精致服饰的舞姬甩着宽大袖子跳起来当地盛行的舞蹈。
  美食、美酒、美人,三美聚在一处却分不出苏莞烟多少心思,他的眼睛盯着扇子上“玉将”二字移不开半分,倒不是见多识广不稀罕,而是因为他实在想不敢想韩辛辰下一步要怎样处置他与李曼二人。
  筵席开始一段时间后,众人便不用都恪守在自己的席位上了。大多数的大臣们都在小范围内走动谈笑,男宠间也开始三三两两的交谈,还有一些在努力向王座那边暗送秋波。而韩辛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李曼叫到身边,半拥着那人,嘻嘻笑笑地贴耳低语,时不时地抬起头,目光正上看过来的苏莞烟。
  不安好心!绝对是不安好心!如何美食在性命面前都失了诱惑,苏莞烟心神不宁地撑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乐声渐渐散去,舞者收了势弓腰退去。
  “转宴角斗场!”安平敛敛衣袖,向着王座方向打开手臂,有意拖长的声音却不似宫里太监那般尖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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