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典吏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怕被蓝尚君相中了,代理司狱一职。
众人正在静默之中,只见严云启指着扶着自己的宁无心道,“此乃宁无心宁神医,是有名的断狱能手,此次小杏一案,本王就将宁神医借给知府几天可好?”
宁无心挑起眉毛,自己是断狱能手?
自己怎么不知道?
蓝尚君在心中大骂,脸上却呈现一副感激不尽的神情,“多谢王爷!”
“还望知府尽快挑中代理司狱的人选,否则和州府大大小小如此多的案件,不知要如何处置。”
“王爷说的是。下官紧遵教诲。”
他连忙叫了万念远手下的文书石清越,“带宁神医去看看,一切听宁神医吩咐。”
说完又对严云启道,“王爷请往大厅处喝茶歇息。”
严云启一摆手,“不必。我随宁神医去看看。”
蓝尚君笑道,“牢房和停尸房污秽,怕脏了王爷的……鼻子。”
他本来想说“脏了王爷的眼睛”,却忽然想到此人是个瞎子,连忙改了用词。
严云启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缓缓道,“牢房和停尸房再污秽,也是府衙重地。知府大人对这些地方如此忌讳,莫不是有消极怠工之嫌?”
蓝尚君脸上闪过一丝怨毒,忙垂下头,“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受教。”
语气恭谨,垂下的脸上却露出阴狠和愤怒。
这个和王,实在欺人太甚!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便罢,若要是杠上,大家走着瞧!
宁无心望着身边的严云启,心中的荡漾心思如同大海般汹涌澎湃。
实在……实在太有男子气概了……
今晚……今晚一定要扑倒他!
根本根本受不了啊!
————————————————————————————————————————
众人亦步亦趋,浩浩荡荡,全都来到停尸房。
王爷要来,蓝尚君不敢不陪,蓝尚君要陪,众人自然也要跟来。
这时正是九月,众人一到门口,顿时闻到一股恶臭之味袭来。
往里面看看,只见十几具尸体摆在房间里,有些已经腐坏,还有苍蝇围着飞来飞去。
除了严云启,宁无心,仵作和几个经常出入停尸房的小吏,其他人全都捂上了鼻子,发出作呕的声音。有几个还真的吐了出来。
严云启皱眉,对着身旁正在呕吐不止的蓝尚君嫌弃道,“知府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等侍候。”
蓝尚君此时已经受不了了,连忙道,“下官早上吃错了东西,胃不好,谢王爷体谅。等王爷查完,还请到大厅一叙。”
严云启点头,蓝尚君和其他众典吏连忙走了。
停尸房前只剩下严云启,宁无心,石清越和仵作四人。
仵作连忙取出姜蒜让三人含在嘴里,又奉上了香料让他们涂抹在鼻子底下,这才带着三人进去。
严云启轻声对宁无心道,“里面尸体应略有腐烂,念之莫怕。”
他想神医应该不会害怕,却还是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好。
宁无心心中一动,喜悦泛滥开来,又开始发情。
他本来从小就随着师父给人看病,全身生疮的,被野兽咬烂得烂手烂脚的,腐烂生虫的,多么恐怖的尸体也见过,怎么会怕这些老老实实躺在这里的良民。
不过……王爷这么关心他,不沾点便宜对不起自己。
他把身体轻轻靠在严云启身上,微微颤抖,“是……念之不怕。”吐气如兰。
严云启咳了一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宁无心激动起来,自己摸着严云启碰过的地方,脸红心跳,简直有种要流泪的感觉。
仵作将三人带到一具女尸前站定。
宁无心皱起眉头,“连验尸都还没有验过?”
老仵作垂头道,“司狱大人昨天审万婆子,还不曾开验。”
几人静默无言,石清越感觉脸上开始冒出冷汗。
验尸都不曾,就将万婆子屈打成招,的确罪无可恕。
宁无心道,“开验吧。”
说着,他倾身向前,从小杏的头部开始,细细检查起来。
“头部无伤痕。脸部暗红,口鼻处有瘀伤,似是被人大力捂住口鼻而成。脸上有多处细小伤痕,有些是被指甲掐伤的痕迹。”
石清越连忙在一旁记录。
“颈部有缢痕,从前面到后面形成一个半环,后颈没有痕迹。颈部也有多处疑似被指甲掐伤造成的痕迹。”
严云启叹口气,“看看她的指甲。”
宁无心抬起小杏的指甲,一根一根细细查看,“指甲中有瘀血和人的皮肤,似乎是抓伤别人而致。”说完顿住。
石清越不解,“神医何事?”
严云启道,“小杏指甲中的皮肤,只怕就是她自己的皮肤。她先被人捂住口鼻,后被人勒住颈项,慌乱害怕之下,想用双手掰开,在自己脸上和颈上乱抓,才造成了那些伤痕。”
石清越脑中出现小杏绝望中挣扎的情景,心中不禁难受起来。
严云启道,“只此一项,就说明凶手不是女人。”
石清越连连点头不止。
宁无心打开小杏的口腔,“舌骨碎裂严重,舌头咬伤。胸前的血迹,只怕就是舌头咬伤之后流下来的。”
他把小杏的衣服脱下,从肩膀开始细细检查,“上半身无明显伤痕。左胳膊手肘处略有瘀伤,应该是挣扎中撞到东西所致。”
他把小杏的裙子和里裤脱下,眉头紧皱起来。
宁无心打开尸体的双腿,又略略凑前问了问气味,“双腿之中有血污,内有遗精味道无疑。”
众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
凶犯必是男人无疑。
不论是先奸后杀,还是杀而奸尸,此凶手都冷酷变态到了极点。
严云启道,“看看双腿有无明显伤痕。”
宁无心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太大伤痕。”心中发凉。
若是先奸后杀,小杏必然挣扎的厉害,腿部极有可能有瘀伤。
现在腿部竟然没有伤痕,这说明凶手是杀后奸尸,之后又帮小杏穿好衣服,扛着她到柴房中悬尸,造成自杀的假象。
这个人冷静凶残,实在让人觉得可怖。
众人都默不作声,想到小杏死前死后经历的凄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案件一】案发地点
宁无心看看小杏的鞋子,左脚没有异状,右脚的大脚趾处却渗出血迹。
他把小杏的鞋子除下来,左脚果然完好,右脚却十分诡异。
只见她右脚大脚趾上的指甲,已经被完完整整的掀走,鲜血淋漓。
老仵作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脸上露出惊异,又连忙垂下头。
宁无心念道,“右脚大脚趾的指甲被完整取下,没有其他伤痕。”
石清越皱了皱眉,记录在案。
严云启微微趸一下眉,问道,“仵作,这几年来,你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形?”
仵作的身体有些微微发僵,看了看严云启,垂下头,“这也是小人第一次见到。”
宁无心和石清越对看一下,两人都感到仵作有些异状。
宁无心在严云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严云启沉吟一下,缓缓道,“仵作年纪不小了吧?”
仵作微微抬头,不知道严云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人今年六十三。”
“这么大年纪,家中又无甚亲人,没有多大牵挂,难道还怕什么人,有事不敢说?还是对本王信不过?”
仵作一惊,忍不住心道,王爷怎么知道我家中无甚亲人,没有牵挂?
他却不敢问出口,垂着头,默不作声,心中挣扎。
严云启等了一下,微微失望,“老人家,你若想到了什么,随时来王府找我。要记得,人命关天,不可怠慢。”
这句话把仵作和石清越说的同时一呆。
多少年来,他们所服侍的上司除了关心升官,就是政绩,再就是钱财,谁曾经管过人命关天的事情?
他们自己不是没有良知的人,一开始昧着良心作假的时候,也会心里不安,为有冤者难受。
但是,时间久了,自然心就硬了。
为别人伸了冤,就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谁会去做那种蠢事?
自己出了头,大家除了说他们是不识时务的笨蛋,又有什么人会为他们出头?
这个王爷,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执着。
是与非,对与错,根本就不重要。
就连是决定一切生杀大权的皇帝,注重的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利益,谁会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活?
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很是挣扎,脸上也露出阴晴不定的神色来。
宁无心看看二人,心想,要以自己以前自私自利的心性,他只怕也不会管这么多。
但是,现在自己的男人这么有正义感,他也不能不挺一下。
于是,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声道,“想想小杏是怎么死的吧。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就这么给人折磨死了。若是换成了你们的姐妹女儿,你们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