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这会刚刚看完封镜送过来的关于云城的后续事项,又通过几件需要他批的提议,把东西折起来,放在他抱着的那本大辞典里头压好,确定纸张不会中途掉出来,这才分出心思到自家小书童的身上。
“说吧,本王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有什么事情都一并讲出来吧。”
“这京都也没什么趣事,不值当耗了主子的半刻钟,吉祥就是想问一句,主子可知道这前不久温尚书家办了一场喜事?”
“什么喜事?”这皇宫和京都里头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报告给慕白,只有需要他定夺的时候相关的详细资料才会被整理好了一同送上来,温亦韶许久不出现,温尚书一向对他避而远之,温家的事情他自然是许久没管了,特别是这些天,除了大事,京城里很多事情他还未知晓。
“温家和付家结了亲,温公子娶的是付家的嫡长女。”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慕白在他的面前不怎么提那所谓的京都四公子,但吉祥还是觉得,和付家温家有关的消息他都需要讲给自家主子听一听。
温家那个温亦韶向来和自己主子并不交好,而安王是断袖的流言正是从付家的小公子那开始传出来的。何况从自家师父那里知道,这付家的嫡女可是在那方面有点毛病的,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这种事情除了慕白,他谁也不会告诉。
“那是好事,苏嬷嬷有给温府送上一份礼金吧。”慕白记忆里温亦韶确实是娶了妻的,不过他的正妻不是付家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刘姓的女子,不过那时他对温家的家事并不清楚,有可能是付家的嫡女病逝了温亦韶另娶。
“那温尚书有送拜帖过来,苏嬷嬷好像有包了个大红包给他们。有件事我和谁都不说,只和主子您讲。那付家的嫡女身上可有个秘密。”少年压低了声音,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歪歪曲曲的,还是能够看出是石女二字,等慕白看完,吉祥便很快把这水写的字抹去了。
慕白脸上闪过几分错愕,很快又恢复平静。“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先替本王去找几本书吧,按照这张单子上的去找。等过两个时辰,就把这些书搬回去,你还有这个力气把它们搬到马车去吧。”
“肯定没问题,我这就去帮主子找出来。”感觉消息没取得他预料中的效果,少年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听慕白后面的要求,他又充满了干劲,把这事情抛在脑后。
“肯定没问题,我这就去帮主子找出来。”感觉消息没取得他预料中的效果,少年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听慕白后面的要求,他又充满了干劲,把这事情抛在脑后。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想事情总不长远。男子瞧着少年按照长长的一张单子在梯子上爬来爬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便埋头继续看那些还没整理处置的东西,不过辞典里头能够夹的东西毕竟有限,慕白把东西批阅的差不多,便站起身来松下筋骨。
藏书阁常年紧闭着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非常有节奏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能在这个时候敲藏书阁门的人很大的几率就是那几位,都是做久了上位者的人,怠慢不得。
“王爷等下,我马上下来去开门。”少年站在最右边的书架前的梯子中央,一边喊着,像只猴子一样飞快地蹿了下来,当然没忘记把手里厚厚的书丢下来,书本重重地掉在地上,老常头刚好推开自己的小门出来,当即就咆哮到:“你怎么放书的!”
吉祥一边往门那边跑,一边讪笑着给自己的师父赔罪:“情况紧急情况紧急,师父就先饶了我这会,地上干净着呢,还是先让人进来吧。”
等到开了门,少年的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嘴张得像是能塞进个大鸭蛋:“太……太子殿下”
☆、第46章 四十六
站在吉祥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北国江山的继承人,太子慕言。
少年在这宫里有了活计之后,有几次远远瞥见过这在这个京都极富盛名的男子。虽然只是远远那么看着,凭着好眼力,吉祥还是把对方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在没有真正见过这位太子之前,在小书童吉祥心里头,若是把他的主子比作天上的皎月,太子便是似火的骄阳,看一眼都要灼伤人的眼睛。
安王和太子都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都的人,他所见过的最为尊贵的人便是自家主子,然而苏嬷嬷曾经讲过,太子的地位比一个不受宠爱的王爷要尊崇许多。
因此就算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锋利似剑的太子,他的对前者还是从心里头畏惧的。第一回在远处瞧见太子殿下的脸时,他似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比自家主子更受京城的王公贵族欢迎,也更受当今圣上和逝去的皇后娘娘家的宠爱。
人不可貌相,娶妻当娶贤这话谁都会讲,可是无论是什么时候,美人总是更容易博得他人好感,也更容易得到原谅。
就拿他自己来说,就算王二家的老姑娘家境殷实,人温柔又好生养,就因为那一脸的麻子还有一笑就露出的几颗大黄牙,他便决计不肯把人娶回家的。
如果不是因为主子是慕白,但看那副皮囊还有那通身的气度,再加上道听途说来的那些关于太子的传闻,他应该对对方很有好感且怀着极大的敬畏之心。
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就算有他也会选择安王这个心善的主子而非太子那样能干的主子。在小书童吉祥眼里,这天底下他实在是找不出比慕白更好的主子。
吉祥把藏书阁的门打得更开,低着头,退到边侧,努力地弱化着自己的存在感。那为数不多的几回见面里,这位尊贵的太子曾不经意地回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叫他遍体生寒。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无论外界传闻太子是多么礼贤下士、温润如玉,那都只是传闻而已,后者永远可能像自家主子那样善待一个奴才。
单纯轻视也好,恨屋及乌也罢,太子慕言总归是不喜欢他的。也只有自家主子才敢和这么危险的太子对上。吉祥手里湿漉漉的,额间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门上,等到慕言走了进去,他才抬起右手用袖子擦掉那些汗,把打开的大门又轻轻地合了上去。
“真是没用。”说这话正是作为吉祥师父的老常头,他摸出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口头上说了句问好的客套话便不理事了。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免了这位对皇室见面行的礼,启文帝都没受过这位行礼,何况慕言只是太子。
慕白人挡在桌子前头,一只手把自己带来的那本书往里头推了推,代替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吉祥问出口,虽然严格来说,这原本就是他的份内之事:“皇兄来这要寻得是什么书?”
年轻太子俊秀的脸上瞧不见任何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情绪,那是他面对需要的人常带的面具,在慕白的面前,他显然没有隐藏自己本性的必要。那形状姣好的薄唇吐出三个字:“《百世谈》”
“要那本书啊,条子批过了吗?没带来您还是请回吧,就算是太子,一样要守这藏书阁的规矩。”老常头不知从拿变出来的一根银牙签,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擦了擦,一边剔着牙一边伸出手摊在慕言的面前。
那是一只皮肤起皱还长了斑的手,没有干过粗活累活生不出厚厚的老茧,但岁月在上头还是留下了痕迹,让它变得苍老丑陋,虎口和手指偏黄,与慕言那只莹润如玉的手搁在一块时给人以极大的反差感。
把那有着玺印和公章的条子接了过来,老常头把银牙签塞到裤腰带那,眯着眼睛端详了那纸条老半天,谈了谈,把纸条折好贴身放着才对着缩成一团的自家小弟子开口:“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快去给人取下来,那梯子那么高,你就光站着让我老人家去拿?!”
“我这就去,这就去。”少年像是才缓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北面靠墙的那个高书架跑,蹭蹭蹭地就往上头爬。
不消片刻吉祥就把东西给拿下来了,很沉重的一本书,几乎让人拿不住。他却不敢直接丢在地上,只能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扶着梯子,尽量快地往下,但还是花了爬上去两倍还多的工夫。
书搁在了太子面前的案几上,少年背着手往后退,并不敢恭恭敬敬地捧着书到慕言的手上。眼前人在他心里头就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冰冷的毒蛇,他连谄媚也是不敢的。
做奴才的没用,并不代表做主子也是一样的怯懦,慕白也不刻意地挡住那本厚厚的辞典了,反而拿起那本搁在桌子上的《百世谈》,随意地翻阅了几页,伸手递给了眼前人:“皇兄什么时候对这种杂书有兴趣了?”
“安王大概不知道了吧,这北国的皇室里流传着一个秘密……”话都说了一半,老常头猛地住了嘴,转过头来对着这不该多出的第四个人斥责道,“这秘密可不是你能听的!”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背后抽出个木制的不求人,那是刚刚在门后面的屋子里拿的,木柄在桌子上敲出清脆的响声,“你还不快滚出去吹风,什么时候我开了门,你就什么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