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广余却不回答,倏然将手一背,嗖地一声将信号弹放至上空,同时在晏殊楼一怔之时,手中长剑凌厉地刺向晏殊楼的脖子。
毫不留情!
千钧一发,一人劈掌而来,将晏殊楼轻轻一推,掌风迎向晏广余的方向。
“大哥,让我来!”晏殊楼足尖一点,身形未稳就刺向晏广余,而杜御恭则一转身,抢过附近侍卫的长剑与晏殊楼一并对上晏广余。
“你……”晏广余讶然地看着帮助晏殊楼的杜御恭,顿时豁然开朗,手中的攻势就愈发地猛烈。
晏广余的兵马与山庄侍卫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激战,而晏殊楼这一方胜在有弓箭手相助,解决敌人十分迅捷,但晏广余的人也不弱,几刀下去砍翻了数个侍卫。
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两方人马势均力敌。
晏广余看势不妙,挥手就要撤离,晏殊楼却不放他走,将其缠得脱不开身,在其身上划出了数道血痕。
“五皇弟,你如此缠着我,不怕你父皇出事么?”晏广余脸色不变,手中的长剑一削,在晏殊楼的胳膊上落了几道伤口。
晏殊楼心头一跳,复又恢复了镇定:“败军之将,何必再拿这等言辞激我!父皇自然有专人看管,安好无恙。”
“是么?”晏广余冷笑,身子后仰避过迎面一剑,反手长剑挑上晏殊楼的衣襟,“你不在意父皇,那么你的十六皇弟呢?”
晏殊楼的剑法果然有些乱了,晏昭其是他的心头宝贝,若是晏昭其有一些闪失,他定然……
“铭玉在保护十六殿下!”杜御恭沉稳的一声落下,晏殊楼的心沉沉落定。
对晏殊楼而言,这世上若说谁最可信,谁最让他放心,那便非杜明谦莫属。
晏广余看激将不得,目中淬毒地射向杜御恭,双耳一放,倏然听到不远处的万马奔腾之声,他勾唇一笑,他的精锐大军赶来了!那是他在边疆时秘密收拢的流民,那些流民身受西域之民的伤害,饱受侮辱,全身都浇灌了愤怒的血液,因此在战场之上,他们会化悲愤为力量,杀人毫不眨眼,万夫莫敌!只要他们的铁蹄踏入山庄之内,定伏尸百万!
可惜,晏广余想得太过天真了!
大军如期而至,但领头之人,竟然是杜明谦!
杜明谦一袭白衣,翩翩然安坐白马之上,淡看下方激斗众人。他淡然自若,鲜血人命都不能动他分毫,喉音一开,朗声便道:“齐王晏广余,你的大军已臣服我皇,尔等还不速速投降!”一挥袖,身后大军将晏广余包抄入内,锋利的长枪迎光逼向晏广余等人的后颈。
身子一凛,晏广余感觉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寒意,他愕然看向那本该听他命的大军,面上绷紧的线条顷刻崩断:“为何!”
“你只将他们培养为杀人的工具,却不知他们期望的只是一餐饱饭,安居乐业。而这些,是一心渴望争夺皇位的你给不了的。”杜明谦简简单单的话透露出了一条信息——这些人已经被他收拢了。
晏广余兀然大惊,看向那些被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人,心底寒凉,暴喝一声,提剑就往防守薄弱之处冲去,但晏殊楼却不放他走:“三皇兄你醒醒罢!皇嫂已逝,良妃已走,你再争这皇位有何意义!”
听到自己最在乎之人的名字,晏广余失控地乱砍乱劈,眼中尽是血色:“便是因为她们不在了,我方要挣回我失去的东西!你!不!懂!”
“那你可曾为你的世子考虑!”晏殊楼大声斥道,“你若胜便罢,若败,你的亲儿将受你连累,或死或禁,你忍心么!”
手中的剑在刺向晏殊楼的一刻,蓦然停滞,晏广余看着眼前陌生的晏殊楼,一声冷笑:“他会活得好好的,没人发现他!”
晏广余的人手拼命涌上,为他打出了一条通道,眼看晏广余就要从自己剑下溜走,晏殊楼厉声叱道:“但你可曾想过,你的世子从此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你狠心让你世子重走你昔日之路么!”
晏广余前冲的脚步停了。
重走昔日之路。
他自幼便远离生母,甚少得父皇关爱,归根究底,他也是个无父无母关爱的孤儿。自身遭遇如此,他如何能再让自己的孩子体会自己的痛苦……
“三皇兄放手罢。如今大势已去,若降,还可留下你们一家之命,若反抗,则有可能全家皆丧!三皇嫂以命换来的孩子,你狠心让他受你连累么!你对得住过世的三皇嫂么!”
晏广余心头大恸,手中的剑再握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其中竟还有不少的重甲骑兵,可见晏殊楼早已有所准备。乱箭一发接连一发地射穿了自己人的胸口,而自己辛苦培养的精锐化为敌人,斩杀自己人,。似乎从晏殊楼假扮做天子开始,他就注定了失败——晏殊楼既然能如此防范,便说明他对拿下自己胸有成竹。
晏广余定然看着那些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命丧他之手,而晏殊楼嘴上的劝阻依然不停,从眼到心,现实都在毫不留情地给他会心一击。
鲜血染红了身躯,怒火烧灭了理智,他拼死冲出血路,依然杀不尽眼前源源不断的侍卫……
他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
这场争斗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他们从天子的寝宫杀到山庄之外,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晏广余的人手气势越来越弱,死者越来越多,而晏殊楼的援兵则不停地赶来,将晏广余的人手绞杀。
万念俱灰,毫无希望。
最后,在晏殊楼说了一句“若你降,我定保下你世子一命”后,晏广余终于颓丧地丢下了手中长剑,降。
.
当晏广余降的消息送到于公公的耳里时,天子早已因晏广余的叛变而口吐鲜血,晕倒了。
于公公静静地守在天子身边,凝视着他,天子虽然设计良妃,但从来不曾亏待齐王,甚至还重用齐王,如今齐王突然叛变,就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打向天子。
苟延残喘了如此多年,天子的生命也是时候到尽头了。
他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迷糊中醒来,挣扎着按上于公公的手,颤颤巍巍地道:“老于,朕有一心愿未了……”
于公公心头一哽,重重点头:“老奴去唤十六殿下来。”
“还是你懂朕的心啊……”天子虚弱一笑,在于公公的手离开掌心时,突然爆出了一股内劲,紧紧地握住了于公公的手腕,“叫……叫他……一块儿来罢,朕要……拟旨……”
于公公深知天子心意,双眼一黯,怅然下去,唤晏殊楼与晏昭其到来。
晏殊楼方处置好晏广余,身上龙袍仍鲜血满布,入了殿中正要褪去时,天子却阻止了他:“过来,甭脱了……”
“父皇!”晏昭其甩开了晏殊楼的手,扑到天子身上,泪眼汪汪,他长大了,已经明白天子如今的状态意味着什么,他害怕地捕捉天子的手,却因为紧张怎么都握不住,屡次让那只手从自己的掌心跌落,“父皇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我会好好看书写字的,你起来好不好!”
天子手指轻动,试图按上晏昭其的头,但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抬高一分,晏殊楼适时地将他的手抬起,帮助他按到了晏昭其的头上。
天子怔然看着那浑身是血的晏殊楼,这龙袍是当时晏殊楼回来,要求与自己对换身份时,自己给他的,没想到这龙袍竟如此合身,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袍上的鲜血非但未染污龙袍,反而给龙袍添上了几分骇人的气势,晏殊楼就仿佛一把包裹在金鞘中的利剑,剑鞘夺目,鞘中剑逼人,摄人心魄!
天子收回了目光,黯然看向泪流不断的晏昭其,慈爱地笑了:“昭其,父皇不在时,要听话……好好读书,学习……”一声接连一声的嘱咐,随着晏昭其的啜泣声越大,天子的声音愈发虚弱。
疲惫地看向于公公,天子会心一笑:“朕大限将至,怕是回不到皇宫了……老于啊,拟旨罢,多余的话朕不说了……即日起,赐封晏昭……”其为太子,待朕归去,奉旨登基,再着燕王晏殊楼辅佐幼帝二十年,二十年期满,赐封燕王晏殊楼封地芳城,毕生不离封地。
这是天子的原话——晏殊楼深爱晏昭其,故他不会害晏昭其,也不会夺其位。
可惜,话音未落,便被晏殊楼打断了:“昭其心性纯良,父皇忍心他如此年幼,便被污了心智么?”
于公公适时地带走了晏昭其,空荡的殿中,只剩下了天子与晏殊楼。
“我可不狠心,”晏殊楼摇首,“他应该一辈子都单单纯纯的,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永远都不会知道。父皇,你偏心也得看时候。”
天子却笑了,挣扎着按住晏殊楼的手,紧紧握着:“听你如此一说,朕便放心了。”
天子原来是在试探他?晏殊楼兀然发觉,在这关头,自己竟落了天子的套……
“老于啊……”对着回来的于公公,天子释然地笑开,“拟旨罢,即日起,赐封晏殊楼为太子,七日后登基为帝!”重音一落,他的笑容突然僵住,握着晏殊楼的手以极缓的速度慢慢垂下……
青烟缭绕,白雾横生,迷蒙的双眼前徐徐浮现毕生难忘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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