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大哥。”司空玄立刻放下笔,唤了一声。
“今日你们皇帝邀我入宫喝酒游园,我兴致所起便用御膳房准备的材料就地烤了一些,知道你还留在宫里陪着六殿下未出去,便顺道过来看看。”呼延元宸这话是说给宁渊听得,还扬了扬手里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
司空玄正想着青州美味,瞧见有吃的又哪里会客气,立刻上前接过那纸包,挑出块大羊排就地啃了起来。
瞧见司空玄的模样,呼延元宸只笑了笑,便转头对宁渊继续道:“看来你散出去的谣言影响力当真不低,今日皇帝还隐约问起了我在大夏可有天煞孤星一说,瞧他的模样,似乎也开始对那谣言上心了,只是还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就算皇上现在不尽信,很快也会尽信了。”宁渊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本,“大周这两年并不太平,去年水患旱灾连连,今年虽然时至今日都太平无事,但这几日夜晚月色都甚为妖异,铁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说不定因为这将要发生的大事,有些人眼里的阳光大道,会转眼变成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宁渊一面说一面笑,“一个玄之又玄的天煞孤心之说,克妻克亲倒也罢了,毕竟生而为人,哪能没什么三灾两病,说是巧合也是有可能,但一旦有人晦气过了头,影响了身边人不算,却还弄得一个原本富饶昌盛的地方灾祸不断,那便是克到了社稷国祚,成为国之祸水,你觉得,皇上到那时候,还能依旧觉得谣言不可尽信吗。”
呼延元宸摇摇头,“你凡事都那般有把握,好像能知晓过去未来事一样,我实在好奇得很。”说完,他瞧了一眼宁渊的脸色,又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心下好奇,你不愿意说,我也绝不会多问。”
宁渊抬头看了呼延元宸认真的眼神一眼,有些歉意道:“有些事情我现在的确是不方便说,但只要时机到了,我会将其中牵扯到的一些秘密告诉你的。”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里会介意这个。”呼延元宸笑着在宁渊头顶抚了一下,转身同司空玄一并分食羊排去了,宁渊瞧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多言。
司空旭初至东南三州,便为这里的富庶感叹了许久。
他以前也曾来过,不过都是私下前来,哪比得上这次身负皇命,可以细游慢看这般悠闲,而三州都督知晓司空旭的身份,都不敢怠慢于他,一应安排自然也是最好的,于是司空旭赏完了越州的良田万顷,雍州的商贾繁茂,与青州的繁盛渔业后,带着一股吃饱喝足的惬意,与荷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贡品,就要准备启程返京,向皇帝好好说一说东南三州的盛世,却不想,在他就要离开的前一天,越州却突然爆发了蝗灾。
越州素来以产粮闻名于世,最大的原因,便在于当地很奇异的风调雨顺,因为临海,地势由高,所以一不会遭遇干旱,而没有洪涝之忧,当地百姓几乎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在种着粮食,可也正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缺乏危机观念,在蝗灾铺天盖地到来之时,才会那般手忙脚乱。
起初蝗虫并不多,且只在一处很小的地方活动,佃户们便没有过多留意,可没几天的功夫,原本小小几只蝗虫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大军,等大伙明白过来,想着要出手治理的时候,蝗灾俨然成形,挡不住了。
越州百姓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多的蝗虫,越州不缺粮食,作物有多,加上缺乏有效的治蝗手段,蝗虫成倍繁殖,简直有了铺天盖地之势,别说乡野农田,就连越州首府越州城都不能幸免于难,满大街蝗虫到处乱飞,家家都门窗紧闭,街上连行人都见不到一个,尽成了蝗虫的天下。
也因为这样,原本正要丰收的夏粮,在蝗虫的啃咬之下,几乎是颗粒无收,让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傻了眼。
越州夏粮的产出可是一年中的重头戏,如今闹了这一出,不是要绝产吗!
而蝗灾不知在越州肆虐,很快也蔓延到了临近的雍州与青州,雍州好几处大型商品交易会也因此关闭,钱粮损失不可估计,至于青州,原本影响是没那么大的,可沿海的地方却卡在这个当儿一连发了好几场海啸,席卷了几个临海的富庶村落,虽然青州百姓大多是弄水的好手,没有造成死伤,可也损失了不少银钱,好几个修建得不是那么牢靠的村庄更是被夷为平地。
这一下事情大发了,事情很快传回到京城,别说皇帝震怒,民间也一片哗然。
东南三州向来是大周重要的经济来源,从来未曾听闻过遭受过什么灾祸,可眼下却诡异地接连出事,别的暂且不说,只怕今年粮食一减产,粮价又要一飞冲天了。
就在此时,不知道有谁捅出了一个消息,东南三州出事的时候,四皇子殿下正奉了皇命在当地巡视呢。
这一下,就好比在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一下便让百姓们炸了锅。
司空旭天煞孤星,克亲克妻的传言尚未平息,如今居然又在他巡视东南三州的时候,三州遭此天灾,难道这也是司空旭克出来的?如果当真是这样,这位四殿下天煞孤星的煞气也太大了些吧!
克了亲人还不算,居然还妨碍到了国运国祚,就算是皇帝,这下也有些拿不准了,立刻颁下圣旨,要司空旭即刻回京,并且好像还怕人会跑了一半,又派了以为钦差去“请”人。
请是明面上的意思,可谁都看得出来,那钦差是去抓人的,堂堂皇子,却要被钦差从外地押回京,这其中的屈辱滋味,只怕司空旭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了。
☆、第199章 再会故人
司空旭回京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进了宫,他原本满心希望地想规劝皇帝那些玄之又玄的说法信不得,可他低估了皇帝发怒的程度,面对一个帝王铺天盖地的怒火时,他竟然连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实在是他低估了东南三州的损失,别说那些颗粒无收的良田了,随着灾祸猖獗,各地盗贼山匪四起,除了粮食歉收,更有百姓流离失所,而原本上缴朝廷的税银,也足足亏钱了大半。
这才是真正触动皇帝心悬的地方。
税银能不能如数征收是一个国的命脉,有银子才能有军饷,若是国库亏空,那立刻便可以将一个国家推到岌岌可危的境地,看见税银少了这么多,皇帝自然发怒,但天灾这档子事,他总不能去骂老天,于是才对背了一个天煞孤星名号的司空旭如此不客气。
当然,有骂就要有罚,好在皇帝生气归生气,也明白靠这一点玄之又玄的东西也不能明着罚司空旭做什么,只好下旨让他安分地呆在府邸里待罪思过,为百姓诵经祈福,不许外出,等于是将他软禁了,还顺道收走了他手头上大半的财物,说是要拿去灾区赈灾。
被软禁也就罢了,他司空旭从小被软禁了这么多次,对这类惩罚没有多害怕,但皇帝一下收走了他那么多钱财,还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他还有另一笔暗藏起来的财产,恐怕就该吐血了。
当然,在皇帝降罪的这段时日内,司空旭也没少联系朝中多少与有些交情的官员,想让这些人在朝中替他说话,司空旭计较的,并非是自己身上担的罪责,而是关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再与皇帝离心失宠。
他从小不得皇帝器重,身为皇子却一直被放养江州,废了许多年才摸爬滚打回了华京,一路步步为营,好不容易博得了皇帝的几番青眼,过得也不似从前那般窝囊了,也绝对不要再变回从前那般境地。
可惜,朝中但凡说得上话的重臣与他这位不怎么得宠的皇子不亲近,与他亲近但地位低的又说不上话,至于一直与他打得火热的庞松庞大人,完全关紧了大门只对外称病,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一点也不想去管司空旭的死活。
对于庞松这番姿态,司空旭纵使暗地里骂破了喉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让她一个女儿死在了自己手上,而且见庞松不肯施以援手,司空旭也打定了主意,等到皇帝消了气,他便要准备在朝中另觅他人互为依附了,到时候有庞家人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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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姓居住得最多的城西外围,还有一处华京中最为贫穷的所在,也就是俗称的贫民窟。
那里从前是流浪汉们的聚集地,因为整天乌烟瘴气实在是很影响市容,所以京兆尹曾经着手带人清理过几次,但那些流浪汉无家无财的,很会打游击,看见官差来了,就一哄而散,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窝上一天,等官差走了,又继续回来我行我素。
他们这样的行径让京兆尹大感头痛,连着几次之后,京兆尹嫌弃麻烦,加上那里的位置也的确很边缘,渐渐的,京兆尹就索性不管了,也正因为这样,让那地方聚集的流浪汉越来越多,不光是流浪汉,一些原本城内的居民,后来家中出了变故,无处可去之后也都聚集在此,原本一块荒凉的不毛之地渐渐搭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窝棚和简陋民房,逐渐演化成了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