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坛子一碰,荡出许多酒水,一时间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小哑巴戴着面具,平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主子,喝酒并不能让你高兴起来。”
“你那只眼睛看出我不高兴了?我妹妹大婚,我当然高兴了。”
昭和猛灌了一口酒,根本来不及咽下,清亮的酒液顺着下巴滑到脖颈,打湿她面前一大块衣裳,瞧着狼狈不堪。
“主子,后悔吗?”
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荣耀的背后总是有牺牲的。”她又灌了一口酒,大笑道:“我登基以后就会把她接回来的,她还是我的。”
“可她要是不愿意了呢”
“绝不可能。我是王,谁敢不听王的话?”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威信一般,她将酒壶猛地往地上一摔,一声清脆想起。
她指着那堆碎片,狞笑道:“你看我说得对不对,我想让它死就得死,想让它活就得活。谁也没法反抗。”
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
“主子说的是。”小哑巴极不走心的附和着。
“可我还是不开心啊,你说今天这月亮怎么这样黑啊?还有这酒,没有以前好喝了,又苦又涩。你说她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故意给了我假酒…”
“主子,你真的醉了,属下扶你进去休息。”
“胡说,我没有醉,你才是醉了。”昭和眯着眼睛,手里的酒坛晃晃悠悠,她突然跪了下来,扯着小哑巴的下摆哽咽道:“你不要离开我,她们都走了,你留下来我请你喝酒…”
小哑巴眺望着远处那幢灯火通明的府宅,叹了口气,撕开纸封,抱着坛子喝了起来。
两个伤心人相依相偎,靠在梧桐树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而,第二日唤醒俩人的是急促尖锐的号角声,谁也没想到海盗会主动攻城。
第70章
所谓海盗, 不过是一个冠在失败者头上的名词。
三十年前,他们也是这繁华都城里鲜衣怒马的王族子弟,身上流淌着尊贵的血脉,只可惜在王位的争夺中没有得到最终的胜利, 变成了人人憎恶的海盗。
南羌王如今虽沉溺于酒色,荒废朝政, 可年轻时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想当年他登上王位后, 便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赶到了人烟罕至的孤岛, 隔绝往来, 企图让对方自生自灭。如此既除去了心头大患,又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二十多年了,海岛上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他逐渐放松警惕, 开始放纵自己享受胜利的果实。因此当海盗攻破王都城门的消息传进王宫时, 他还是不敢相信。
“王后, 你一定是骗孤的。这玩笑不好笑,换个笑话吧。”他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王后临朝称政许久,积威甚重, 随着年月的逝去,曾经极盛的容貌也衰减无几,仅剩的美丽也被冷厉的气息所掩盖。
南羌王已经不太愿意看见王后了,他将王后的话只当作是献媚邀宠的一个手段。
“大王,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驱逐至海盗的那些叛臣贼贼杀回来了, 已经杀到了王都城脚下。
你听见了他们的嘶吼声吗?你还没听见刀剑相撞发出的颤抖声吗?你忘记了赶走他们时,留下的怒号吗?”
王后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惧,只有冷冷的讥讽,满头璨然的珠饰摇摇晃晃,恍如敌军铿锵有力的步伐声。
南羌王凑近脑袋,努力分辨王后眼中的深意,他盯了许久,却没有从里面找到丁点情意。所以,那些乱臣贼子们当真回来了?
思及此,他再也坐不住了,迅速的从被窝中挣出来,奈何身子太过圆实,起来又急重心不稳,一时栽了下去。
肥胖的人行动不便,周身上下隐藏着不少隐患,南羌王这一栽,便再也没能爬起来。
南羌王是被王后强行带到朝堂上的。
于是乎神隐了半年的南羌王再度出现在朝堂时,众位大臣有些惊喜,惊喜之后便成了惊讶,最后更是发展成了惊恐。
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嘴歪眼斜的胖子,清亮的口水不时滑落,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不停的替他擦拭。
王后并未分给身后的人一点余光,反倒颇有兴致的观察朝臣们的反应。
她将南羌王拉上朝堂不过是给自己放一张盾牌,遮挡底下大臣的焦急和谩骂。
果不其然,她刚想好对策,底下便有人站出来,罗列了她和南羌王的数十条罪状。
君王昏庸无德,妖后残害忠良重用奸佞臣,这些罪状翻来覆去的说,连她都听腻了,不过这次终于加上了新玩意,海盗攻入王城,正是因为他们这对帝后不得天佑。
南羌王在温香软玉中早已经习惯了奉承和谄媚,如今听到臣子这般刺耳的话,气得不行,支起颤颤巍巍的身子,想要用按桌上的印玺堵住臣子的嘴。
他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过一个翻身便从龙椅上跌了下去,圆滚滚的身子顺着台阶滚到底下。
王后侧过头,掀起袖子遮住半张脸,悄悄的笑着,冷硬的面容也有了几分缓和。
确认群臣都看到了南羌王的丑态后,她才放下袖子,吩咐宫人下去将南羌王搬走。
“诸位爱卿,这便是你们翘首以盼的大王,可还满意?”
她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这便是她今日的意图,她与南羌王早已经到了相互厌弃的地步,方才那一番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掐灭朝臣们的最后一丝妄想。
只有她配当这这个王国真正的掌权人,谁也阻止不了她。
她要的心悦诚服,所以她不断搜罗美人送到南羌王的身边,将那些巧言令色、善于言辞的人送过去,她要将南羌王养成一个废物。一个人人都厌弃、灭国的危险物。
等到那个时候她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登场,荣享八方赞誉。
对,她是他们求来的。
原本这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却没想到海盗会出来打乱她的计划。
到底是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还是说这只是戏?
凌厉的视线扫过底下一众人,众人纷纷垂下眼眸,不敢与其对视。
“各位爱卿,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底下寂静无声。
王后怒了,一掌重重的拍到案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李卿,你方才不是说得滔滔不绝吗?怎么现在又不说了?”
“臣是文官,不懂打仗的事,无话可说。”大臣拱了拱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哦,不是武官?”她将视线转向另一列官员,笑问道:“诸位爱卿都是熟读兵书的将才,可否跟本宫说说如今的情势?”
武官中生出一阵嘈杂,彼此间相互推攘,却没一人站出来回答王后的问题。
王后将最后的视线投向自己娘家的兄弟,却没得到预料中的回应。
…
王后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原以为‘海盗’不过是娘家兄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便是逼宫,助她登位。
但现在貌似不是那么一回.
指甲扣进凤椅里,她听见自己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现在是谁在宫外带领士兵们抵抗海盗?”
……
又是一阵沉默。
她刷的站起身子,抄过手边的砚台,往底下猛地一摔,厉声斥责道:“都打到宫门口了,你们不去御敌,反倒站在这里振振有词的指责本宫,指责大王?”
朝臣们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多是不赞同。
文官责怪王后分辨不清职责,武官则是埋怨王后平素里只信赖娘家人,根本不曾将权力分给他们,他们手中没有兵符又如何能调兵遣将?
“那可有爱卿知晓如今战况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依旧是熟悉额沉默,偏她拿这无可奈何。
王后捏了捏眉心,她知晓这些臣子无能,性子又十分倔,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胶着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众人的视线内。
“母后,儿臣来晚了。”
听见这句话,王后脸上的铁青之色又凝重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公主府就在海边上吧,怎么海盗都杀到家门口了,还没有丁点反应呢?”
昭和却是不理会她的刻意问罪,挺直身子,答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也觉得十分奇怪,这海盗上岸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似乎早已经摸清了我们的布防,全部避开。
另外,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儿臣这个无足轻重的公主,根本不愿意招呼我,他们直奔王宫,应当另有意图。”
她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自怜之色。
她在南羌已经透明到了连海盗都瞧不上的地步。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儿臣当然是来给母后分忧的啊。”殿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周身放佛镀了一层金光,她的声音圆润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儿臣在大齐时捡到了一个流浪儿,原本只是不忍心他孤独流浪,可儿臣后来发现那流浪儿在领兵作战一道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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