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的泪涕泗流,到后来几乎声嘶力竭,路人闻之皆面露戚色。
先前许昌断粮,就有人家中饿死了人,有人剑走偏锋,甚至为一个馒头坑蒙拐骗。如今听闻小孩这般凄惨,也俱能身临其境。
当下有人议论纷纷:“这小孩也怪可怜的,四公子就放了他罢。”
曹植微微皱了眉。
这个小孩看起来七八岁模样,浑身脏乱不堪,穿着也堪比乞儿,十分符合家徒四壁,相依为命的父亲重病在床一说。但他摸钱袋时出手隐匿刁钻,显然已是惯犯。再者开始被抓住时并无动作,待人多又利用他们同情心来讨饶,显然已是十分油滑了。
曹植心下了然,便对曹冲道:“算了,今日四哥做主,便放了他罢。”
那小孩闻言,眸中掠过一丝庆幸,却不知全在曹植眼中。正当他得了自由,就要挤出人群,又听得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等一下。”
他僵硬停步,僵硬转身,只见一个熟悉的钱袋立在眼前:“你拿去吧,记得给你父亲买药。”
众人皆愣。
小孩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钱袋跑地无影无踪。
曹冲却道:“阿越,快跟上。”
其中一名侍卫闻言,飞快冲出人群跟上。
许多人方称赞曹冲乐善好施,此刻又为曹冲做法感到不解。
曹植却已了然了。
他心下震惊,面上一点不显,只微笑道:“仓舒出来玩么?”
曹冲乖巧点头。
曹植叹道:“难得出门遇到小偷,常人定然恼羞成怒,仓舒却是善良的好孩子。”
曹冲脸微红,然后才摇了摇头:“这位小哥哥身世听起来十分可怜。但他说到父亲时,表情十分奇怪,并非对从小相依为命的父亲的眷恋。加之仓舒见他手臂上露出的伤痕,看起来也不是新的。所以仓舒以为,他在说谎。”
曹植愈发惊奇。
他从前并不注意这位比他还年幼四岁的弟弟,母兄之间也极少谈及他,是以偶尔听闻曹冲智慧过人之言,也仅一笑置之。
如今看来,这位弟弟非但智慧过人,还能观察入微,甚至连心肠也是极好的。
曹植细细端详他的脸。
年仅六岁的小孩有着白皙粉嫩的面庞,阳光下更称得唇红齿白,长相十分俊秀可爱。他唇角时常扬着淡淡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曹植诧异道:“那仓舒为何还要给他钱呢?”
曹冲不假思索从容道:“仓舒曾听闻,这世上有恶人领了许多小孩,命他们沿街乞讨。只有讨到了钱的小孩才有东西吃。如果这位小哥哥说的是真的,仓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他若说了假话,那拿了钱就一定会去找那个恶人。是以仓舒再命啊越跟上,就能抓到那个恶人了。”
曹植闻言,笑意愈深打趣道:“看来我们仓舒不仅善良,更是明察秋毫呢!”
曹冲面色更红,半晌腼腆一笑。
曹植到王奇住处时,王奇已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匆匆赶来,面无表情道:“你晚了一柱香时间。”
这两年以来,曹植从没有迟到过,请假也会提前说好,当真是风雨无阻。是以今日王奇这看似责备的话语,也算得上别样关心了。
曹植自然听出来了,便躬身一礼道:“路上有事耽搁了,学生甘愿受罚。”
王奇挥了挥手,饮下一口酒意兴阑珊道:“罚就不必了。这几年你被我打的够多了,罚你也没什么趣味。”
曹植额上三道黑线。
虽然不罚他也令他松了口气,但这种理由,为何总让他觉得蛋疼呢?
王奇不理曹植面上诡异的表情,喝下最后一口酒:“这两年以来,你每日重复拔剑、挥剑,收剑三个动作,想来已有握剑的感觉。今日起,我便教你击剑。”
曹植闻言,眼睛一亮。
这两年来他被操练的够惨,开始老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得每日重复那三个动作,既枯燥又痛苦。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有用,终究还是咬牙坚持至今,已颇有收获。
今日终于能学剑了么。
“你二哥好舞剑,剑招华丽优雅且锐利,但他一不为战场,二不为杀人;你三哥好习武,武艺刚猛有余柔性不足,但他既为战场,也已足够。”王奇这般说,转而看向小少年。“你呢?”
是学炫耀之剑,或杀人之剑?
曹植闻之,敛眸静思。他想了许久,才抬眸缓缓道:“先生曾问学生,为何要学武。我当时说,是为活下去。如今也一样。我不为强身健体,也不想除暴安民……我只想守护一些东西。”
不远处的闹市人声鼎沸,却无法打扰到少年坚定的心。
“人活在世上,必有矛盾、纠葛。先以言语止干戈,然后才是武力。若有朝一日言语失了作用,我希望我手中的剑,可以代替它。”
王奇定定瞧着才到他腰际的小少年,许久不语。他的面色隐匿在黑暗里,高大强壮的身躯忽然而然的佝偻了下来。
他想到了他的曾经。
曾经的他何等意气风发,何曾想到,最终竟连妻儿都守不住呢?
良久良久,他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好。”
建安六年,夏四月,曹操举兵于河上,击破袁绍仓亭军。袁绍回来,又收集星散士卒,攻各叛离的郡县,使之安定。
原先,袁绍爱少子袁尚之貌美,欲以为后,乃令长子谭出任青州刺史。如此,袁绍部下要员亦分为两派。
九月,曹操回到许昌。
他回家没多久,远在东吴的孙权,命人献上一个庞大然物——象。
☆、如此称象
曹操归来的那一日,许昌百姓夹道相迎,景象颇为盛大。
他虽归来了,却并不打算滞留许久。袁绍虽大败,底蕴犹存,短时内也无法攻克。且袁绍未被曹操攻破前,曾派刘备攻掠汝南共都等。此番归来,正是为亲征刘备做准备。
曹操在许昌的第五日,收到一封来自东吴的文书。信中说孙权有意求和,将送来一头大象。
自古以来世人崇拜珍禽异兽,以为其能为朝廷带来祥和之运,曹操自然大悦。
曹植听闻此消息,只觉心中怪异。
他见到曹冲的第一眼,潜意识浮现的那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一头象,与此有何关联呢?
象运至许昌那日,曹操便领着营中众臣与家眷,前往观象。
这头大象高几人,体形十分庞大健壮。走起路来,甚至令人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众人大多听闻大象之名,却未见过大象模样。此次观看,赞叹恭贺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曹操负手而立,闻言面上自然也十分欣喜。他忽然道:“谁能告诉我这象能有多重,我重重有赏!”
——称象?!
曹植心中微怔。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与他相隔不远的曹冲。小孩正仰头凝视大象,眉头紧紧皱着。
他瞧了许久,未见端倪。方收回目光,却止不住心如擂鼓。
这么大一头象,直接称自然是不可能的。哪怕有这般大的秤砣,也绝无人能拎起读数。
是以人群中很快有了答案:“杀之碎之,则可称矣。”
可惜这个答案显然不合曹操心意,他便再道:“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上前躬身一礼:“文和不知。”
曹操也似早已知晓贾诩答案,转而问荀彧道:“文若呢?”
荀彧微微一笑,他似成竹在胸,又似什么也没想到:“主公不若先询问他人。”
曹操再道:“那郭奉孝你呢?”
郭嘉敛眸,但笑不语。
曹操见状,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几个,看来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看笑话了!”
他话音尚未落下,却听得一个极其稚嫩的声音道:“仓舒可以一试。”
曹植呼吸骤然一窒。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转道曹冲脸上,见他满面自信,仿佛刺痛瞳仁,微微紧缩。
曹操脸上已有了一分惊讶。
但他面对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总有着慈祥的目光,以及温和的声音:“仓舒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
众人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曹冲微微一笑。他面上并无胆怯之色,反是朗声道:“可置象于船上,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
以水之力浮起船中巨象,再以他物代替,最终称出同等物品的重量。如此方法,不就可以称出这象的重量了么?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又甚是惊奇。
倘若这是郭嘉、荀彧,乃至任何人所言,他们都会十分佩服。但说出这个答案的人,怎会是一个六岁孩童呢?
曹操放声大笑!
场中原已十分寂静了。曹操这一声大笑正如惊雷破空,众人纷纷醒悟赞扬曹冲。
曹植立在原地,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曹操已大步至曹冲面前,将小孩高高举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对父子,无一人发现曹植异状。
曹植终究只是敛眸,掩去眼中震色。
果真如他所想,曹冲当真想到办法称了象。而他当初是预言了此事发生,抑或本已知晓此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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