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搞错,他当自己是自家养的阿猫阿狗,还是跟他有过风流韵事的哪个相好?居然跟自己说出这般暧昧的话,做出这般亲腻的举动来。他是自己什麽人,凭什麽要自己听话,又凭什麽要自己等他?!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林渺不自觉再次握紧双拳,浑身肌肉随之绷紧,後背传来一阵钝痛。
离前厅还有两丈的距离,颜玉函就拉长声音高声道:“威武将军大驾光临,本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鹞眼鹰鼻、身材壮硕的李如山,从厅中大步走了出来,哈哈大笑像打雷一般,“侯爷这麽说就见外了,本将前些天还道怎麽许久不见侯爷,原来是躲到别院来享清福了。难道这里还藏著一位闭月羞花的小美人,让侯爷流连忘返乐不思归?”
李如山身形相貌,和任何一个虎背熊腰的健壮武人一般无二,但眼中精芒闪烁,说明他并非只是头脑简单、徒有一身蛮力的粗野武夫。
“将军真会说笑,什麽美人,我这院子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跟和尚庙也差不多了。”
颜玉函调侃道,继而敛了笑意换上正经神色,“将军,听说三日前你遇刺受伤,今天上午我还送了拜帖去将军府上,门房说你有伤在身近期不便见客,我才作罢了,怎麽现在竟专程跑到我这别院来?将军的伤势不碍事吗?”
李如山将厚重的胸脯拍得邦邦作响,满不在乎道:“本将这麽多年血里火里都厮杀过来了,些许小伤何足挂齿?都是底下那帮蠢材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本将後来才知道,他们竟然连侯爷你的面子都不卖,真是气煞我也,一人狠狠打了几十板子。
“那晚张通他们追捕刺客的时候,冲撞了侯爷你的马车,本将过意不去,这不刚得了些空,就专程上门来给侯爷你赔礼道歉了。”说著,作势要朝颜玉函抱拳一揖。
颜玉函连忙上前拦住,嗔怪道:“将军这麽说才是真的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对了,那刺客抓到没有,什麽人这麽丧心病狂,竟敢捋将军你的虎须?”
李如山将一双硕大的铁拳捏得喀喀作响,磨著牙冷笑道:“没抓到,让那小子给逃了。虽然他刺我一剑流了两滴血,我却也砍了他一刀流了一盆血,说起来还不算太吃亏。那小子受的伤不轻,谅他也跑不远,等抓住他看老子不放乾他的血,把他挂在城头上晒成肉乾!”
一言既出,厅里伺候的几名下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颜玉函挑挑眉,带著惊惧之色赞道:“真不愧是威武将军,果然威武!那刺客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打李大将军的主意,这不是嫌命太长嘛。”
“罢了,这等丧气事就不必说了。”李如山摆摆手,接著露出淫猥的笑容,“听说本将遇刺那晚,侯爷正带著鸣翠坊的当家花魁云罗出来快活,可有这回事?前阵子本将忙於军务,一直没抽出空去鸣翠坊转转,没想到这一错过就让侯爷占了先机。
“据说那姑娘是个千娇百媚的尤物,迷死人不偿命的,却不知为何第二天回鸣翠坊後,人就有点糊涂了,真是让人扫兴。”
颜玉函将手一摊,也笑得不怀好意,“谁知道怎麽回事,可能那姑娘太过娇弱,承受不住本侯的疼爱吧……”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一声异响,声音很轻,但李如山似乎早等著出现什麽异於寻常的动静,当下手按腰刀奔至窗前喝道:“什麽人?”
颜玉函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院里又传来喧哗叫嚷,跟著是一阵刀枪撞击与呼喝打斗之声。
李如山沈声道:“侯爷,你这太平别院今晚只怕有些不太平。”
颜玉函并未接腔,快步来到厅边扬声道:“出了什麽事?”
管家潘忠一脸煞白地跑了过来,打著哆嗦道:“回,回主子,刚才有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见人就杀,现在威武将军带来的家将,和那黑衣人在院子里打起来了!”
李如山“锵”的一声拔出鬼头刀,当仁不让道:“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侯爷,定是那刺客去而复返来找你的麻烦了。别怕,有本将在,管教他今晚有来无回!”说罢,也不等颜玉函发话就冲进了院子。
颜玉函眸中闪过一抹冷色,轻嘲道:“贼喊捉贼,这老匹夫还真是好算计,当本侯爷的院子是你家菜地吗,说进就进。”
潘忠听得不明所以,战战兢兢道:“主子,咱们现在怎麽办?”
颜玉函将宽大的袖子卷了两卷,眯著眼睛道:“凉拌。今晚侯爷我得活动活动筋骨,否则咱家院子真得被人当作菜地给踏平了。”
潘忠一听立即精神大振,一扫先前的颓丧之势。激动啊,有多久没见过自家主子出手了?他都快记不得自家主子有什麽本事了,还当他本来就是一个众人眼中虚有其表、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哥儿了,真是罪过啊罪过。
此时外面的打斗已经转换了场地,蒙面黑衣人在李如山家将的围攻下,不住从前院退往後院。
因为夜色太黑,加上园中草木过於繁茂,黑衣人三转两转下就不见了踪影,李如山的家将就逐个地方一一搜索过去。李如山本人则手持鬼头刀站在一块假山石上,目如鹰隼,居高临下地扫视四周,一旦目标物现身、即二话不说将其一刀毙命。
且说那黑衣人蹑手蹑脚走上一条回廊,正打算贴近一间亮著灯光的屋子,侧後方一棵柳树的暗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慢条斯理道:“这位兄台,看阁下身形颇有几分眼熟,莫非本侯以前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闻言一震,此人何时到了他的身後,他竟半点未曾觉察?再一看,那玉面丹唇、似笑非笑之人,不是安乐侯颜玉函是谁?当下更是悚然一惊,这人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吗,几时有了这等深不可测的功夫?
然而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多想,更不敢开口答话。目中凶光一闪,长剑一挺,就朝颜玉函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响,旁边那间屋子的房门骤然大开,一个人从屋里闪电般飞身而出,将正冲向颜玉函的黑衣人撞得一个趔趄,紧接著人就挡在了颜玉函身前。
事发突然,不仅黑衣人大感意外,颜玉函也是既喜且惊,忍不住脱口叫道:“渺渺!”
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林渺居然会不顾伤势挺身相救。两人相识时间尚短,还来不及建立什麽交情,虽说自己名义上是林渺的救命恩人,但他心知肚明,其实少年并不怎麽领情,对他颇为排斥。
另一方面,他对林渺的了解也并不充分,虽然从第一眼起心底便对少年有莫名好感,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但这点微妙情绪他自己尚且未能厘清,更不能指望林渺能够理解。
因此,此刻看到林渺,颜玉函真是喜出望外,看来这少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般不近人情,自己在他心目中也并不是那麽不堪的。
林渺并不答话,也不去看颜玉函,只觉後背一阵温热濡湿。他知道这一下动作扯裂了伤口,虽觉疼痛,背脊却是挺得更直,脸上犹如寒冰碎雪般冷酷狠绝,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宝剑般寒光湛湛、杀气腾腾。
黑衣人不由自主打个寒战,突然心生怯意丧失了斗志,转头仓皇朝院外逃去。
林渺抬腿要追,颜玉函却是抢先一步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口中急道:“渺渺,让我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影随形般追上黑衣人,出招的动作似乎慢到极致,却又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什麽招式,只见长袖翩然衣袂飞扬,一招一式宛如行云流水,顷刻间就将黑衣人的长剑夺了过来架在对方颈中,那黑衣人兀自不敢置信一脸震惊。
林渺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两分,一言不发地死死盯著颜玉函。
糟了,玩过头了,看样子这回林渺是真的生气了!他应该早些坦白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才对……颜玉函自知理亏,低声道:“渺渺,抱歉,我并非故意隐瞒!”
“是,你并非故意,而是随心所至。”林渺冷笑著打断,“侯爷一身功夫深不可测,要戏弄谁都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演起戏来更是出神入化、天衣无缝。”
颜玉函更感尴尬,正待继续软语安抚,李如山已经带著一大群家将闻声而至,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待李如山看清场中形势後,脸上登时变得难看起来,蒙面黑衣人眼中则露出惊恐绝望之色,接著喉间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颜玉函眼疾手快出指如风,在黑衣人颈中点了两下,令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跟著一把扯下他脸上黑巾,再箝住他下颚迫使他张开口,将他舌下压著的一颗毒丸挖了出来,然後冷笑道:“我说怎麽看著有点眼熟,原来竟是张校尉。不知本侯哪里得罪张校尉了,竟然半夜三更闯入本侯别院中来行凶杀人。”
潘忠举著火把跑了过来,火光映照下,人人看得清楚,那黑衣人疏眉小眼鼻弯嘴阔,正是李如山心腹校尉张通。
李如山手下家将当场齐齐傻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张通面如死灰,哪里答得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