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黑暗欺身压来,白烟团绕,梦魇而生,他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尖叫响在耳畔,接着便见一断头之人鲜血淋漓地朝自己走来。他心脏猛跳,呼吸都顿在了那一瞬间,明明那人毫无头颅,他却能从涌出血液中,感觉到一斩不断的血脉联系——那断头人是自己的爹亲,吴其康。
断头的吴其康,步伐趋近,好似便近在眼前,却怎地都行不到自己面前,忽近忽远,如若游魂,飘飘荡荡。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响彻于耳,仿若仅在耳边,又仿若远在咫尺天涯,那声音不断地说着一句话:安天仁,还我头来,安天仁,还我头来。
心都被这一句话压得剧紧,闷得无法跳动,吴啸便在如此紧张而压抑的情状中,赫然惊醒,方一睁眼,便直直对上了一双流着血泪的惊恐大眼!
“啊!”嘶声大叫灌满府内每一隅,守卫急忙冲门而入,看到吴啸床头摆放的东西,也惊得呼吸倒抽,险些喊出声来。
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头颅!而这头颅,正是吴其康的!
吴啸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守卫大声询问,方才可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摇首道,他们一直在门外守候,未曾见过有人进房。
无人进房,一头颅又如何凭空显现?!吴啸睁得眼如蛙眼大,只出气不进气,忽而想起那从天而至的血色虎符,更是心惊胆战。莫非此乃冥冥注定?而他爹托梦于他,便是为了让他替他报仇?
一夜惊魂。
天亮后,吴啸早早便赶去寻算命先生,熟料等了半日,都不见算命先生的踪影。他逮着了数人便问,算命先生何在,那些行人,竟然迷茫地摇头,异口同声地道,这条街上从未出现过算命先生,不知世子所寻何人?
吴啸霎那大惊,不知所踪的算命先生,从天而降的虎符,以及那个凭空现出的头颅,这一连窜的诡异事件,莫非是在昭示着什么。
便在吴啸迷茫之刻,突而有下手赶来,唤吴啸归府,吴啸一惊,连忙赶回府上,惊然发现他府中的外墙上,竟有一条千只蚁类形成的巨龙!他怔愕大眼,周围有百姓路过,看到皆惊——真龙降临,此乃天子之兆,有些愚昧百姓看罢,蓦地跪下,便给吴啸叩首,喊着世子乃真龙也,求世子能替百姓们诛杀庸帝,还一干净天下。
心潮随着众百姓叩首后出口的“参见皇上”而翻卷浪涌,此时此刻,尚有何种理由能阻挡吴啸起兵之心。他当下振臂一呼,大喊本王定诛庸帝,以救百姓!瞬间,换得百姓高声大呼,迎合吴啸,高呼万岁。
当日,吴啸便偷偷去寻了他爹养在深山中的西平王军,将吴其康的头颅以及自己所遇奇事道出,言道天子无能,残害郡王,理应顺应民意,反了天子,一腔肺腑之言厉声喝出,众士兵杀意腾升,高举长枪,大声呐喊“杀杀杀”,喊声震天,直灌云霄。
夜深人静之时,吴啸带兵冲入了西平王府,将守着那处的朝廷众人杀了干净,解救了被拘禁在内的王府众人,冲出府时,振臂一呼,扬声呼喝众百姓一同反了天子。深受赋税之苦的百姓,听闻如此热血之声,皆红了眼,有能力者皆加入了西平王军中,竟在一夜之间整合出了十多万的精兵。
吴啸大喜过望,令众人修整一日后,立马肃整队伍出发,朝京城之路开去。
因京城处于东北之地,南相处于西南方向,若想前往东北,直线最快距离则是西南到东北走向,而这段走向中,最临近的便是东南方的芳城!
便在吴啸带兵前往芳城之时,成御相赶回了芳城,将傅于世的信函交至了许颂铭手中,让其转交晏苍陵。
彼时晏苍陵还在抱着季临川悠哉悠哉地卿卿我我,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日,一听有信函送来,脸都垮留下来,蔫蔫地亲了在吃糕点的季临川几口,将他嘴边的残渣卷入舌中,不满地嘟囔:“璟涵,璟涵。”
“撒娇无用,”季临川将一块糕点丢进晏苍陵的口中,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拍了拍手道,“去忙正事去,我不同你说话。”
晏苍陵无奈,报复地啃了季临川一脸的糕点渣,连忙跳起,避开季临川挥来的巴掌,硬着头皮去看许颂铭递来的信函。
一看到信内署名,他脸上颓然骤收,易成沉稳之色,抿唇将其中内容抽出一览,只是匆匆掠过几眼,便如遭雷击,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无色,连扯着信件的手都抖动不休。
“怎地了?”听到晏苍陵的呼吸急促而沉,季临川疑惑地走去,伸头方想看个仔细,却见晏苍陵身子一背,手心一攥,将信稳稳地攥紧了手中,不让季临川看上零星半点的字,回身之时,晏苍陵苍白的脸上堆起了一个难看的笑:“璟涵,你先归去歇息罢,我有事要办,稍后再来寻你。”
季临川疑云满腹,挑着眉梢看了半晌,想道出一些关切之言,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颔首道:“好,那我等你,你先忙罢。”
“好,”如若蜻蜓点水,晏苍陵在他颊边亲了一口,“璟涵去罢,稍后我再来寻你。”
“嗯。”季临川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目光满满地撑着一个季临川的背影,晏苍陵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用外部清新的空气除去内心的浑浊躁动,但此时此刻,竟觉这空气都承着痛意,一入肺腑,便是刺骨钻心的疼。
许颂铭深觉不对,躬身上前低声问道:“王爷可有何吩咐。”
“去唤柏津来。”短短五字,便如强从齿缝间挤出一般,带着深刻的咬牙切齿之味。
随后,晏苍陵跟着许颂铭前往书房等待着乐梓由的到来。等候期间,晏苍陵不知喝了多少口的凉水,甚至拎起茶壶,将冷茶一鼓气丢入喉中,当冷茶顺着下颔滑落胸口时,方感觉到畅快淋漓。
许颂铭自始至终沉默不言,站于一侧,只在乐梓由敲门而入时,稍稍将眉梢抬起,看了一眼,又将头沉下。
带着笑意而来的乐梓由,一入房,便被房内砭人肌骨的杀意骇得血液骤僵,笑容凝滞,颤了颤声问道:“怎……怎地了。”
“自个儿看!”
声音落时,一封信携着凌厉的杀气扑面而至,乐梓由一翻身将其卷入袖中,看了晏苍陵盛怒的脸庞一眼,小心地打开,征得晏苍陵同意,行至许颂铭身侧,同其一同观看。
当信中最后一字,在心底落下深刻的印痕时,许颂铭同乐梓由脸上皆交织着愤怒与仇恨,杀气腾升,如惊涛骇浪翻卷不休!
☆、第六十七章 ·痛苦
“你们知晓我现今是怎样的心情么!”晏苍陵陡然切入一声,将这杀意之浪,搅得天翻地覆,“我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剥皮拆骨,生氮其肉!”
许颂铭同乐梓由齐齐低首,一句话皆无法续上。
这封信中的内容,乃是季临川被拘宫中,以及被送出宫的事情经过。那一日经由李桀同王恩益的对话中,傅于世知晓了王恩益便是将季临川送去品芳阁的主谋,于是为了明白事情经过,他便将目标放至王恩益身上,派他在宫中的势力细查,不消几天,他便得到了消息,将其整合,写成一封书信将查出的结果寄给晏苍陵。
原来七年前,刑部那人在街上偶遇了季临川,为了能讨天子欢心,他便私下寻人画了季临川的画像,寻季临川的下落。不想这画像竟被天子意外得知,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当下也命人四处寻季临川。此事落到了王恩益耳里,王恩益自然不愿自己的宠爱被季临川夺去,是以想方设法将那刑部之人除去,将寻季临川之事一压再压,使得季临川安心了七年。但七年后,一次意外,天子再次想起了季临川,不知用了何等法子,竟知晓了季临川的身份,而季崇德也随之因篡改户籍之事获罪,为了能得到季临川,天子也不细查便地定了季崇德的罪,让他流放出境,而天子自己则心安理得地派人将季临川迷晕了送进宫中。
安天仁此人有一特点,不会勉强他人做事,反而喜好虐待他人,摧残身心,迫使他人臣服于自己。那时,季临川被送宫中,自然万般不愿同安天仁好,是以不断反抗,结果反被安天仁断了手脚筋,之后为了迫使季临川臣服,安天仁给季临川下了过量的迷魂药同合欢药,试图逼他开口求饶,期望承欢。男人之身,对欲望最是难忍,可想而知,在那段时日,季临川经历过的非人对待,有多残忍。
而更甚者,安天仁还会将数名的娈童弄进宫中,强逼着季临川看那些娈童被多人强上,遭受虐待,嘶声尖叫,意图告知季临川,反抗便有如此下场。哪怕未能身临其中,看信上所言的寥寥几句,便能猜到当时季临川眼睁睁看着他人遭受虐待,而自己无能为力,甚至有可能将遭受同样摧残身心的折磨,将有多痛不欲生。
后来季临川几乎癫狂,每日里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眼中无光。安天仁又不敢真下手伤了季临川的肌肤,便只能给季临川灌药,打骂他人折磨季临川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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