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齐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些怪……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轻儿安慰道:“公子别多想了,一定是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公子太累了,等吃完饭公子就去休息吧。”
年修齐从进了莫林县的城门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现在想不明白,也只能暂且罢了。
两人用过午膳,便由小二带路去了客房。轻儿伺候年修齐躺下,年修齐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时分。
他是被一阵诡异的哀乐吵醒的。那乐声听在耳里,呜呜咽咽,如同黄泉路上的哀鬼号哭,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年修齐披衣下床,看到轻儿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面前还看着几盘饭菜,已经没了热气。
年修齐过去轻轻推醒他:“轻儿,起来,去床上睡。”
轻儿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公子你醒啦?你饿吗?我去找小二来把饭菜热一下……咦?这是什么声音?”
轻儿也听到了那由远及近慢慢靠近的凄诡乐音,有些惊恐地抱起双臂:“好吓人。”
年修齐也皱起眉头,白天时那奇异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
“我出去看看。”
轻儿忙起身:“公子,我陪你一起去。”
年修齐点了点头,系好衣裳,和轻儿一起走出客栈。
客栈掌柜正趴在前台上打盹,年修齐和轻儿经过他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主仆二人一跳。
“客人要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外面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莫林县也没什么妓院赌场的。”
年修齐拍了拍受惊的胸口,上前拱了拱手道:“掌柜的安好。小生是被外面那乐音惊醒,才想出来看个究竟。”
“哦,您说那个啊。”掌柜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公子刚来莫林县,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风俗。那是有人家办丧事呢。”
轻儿疑道:“办丧事要这么晚?”
“公子有所不知。莫林县风俗如此,子孙必须扶棺于三更时分绕城一周,不然死者不安。”
掌柜的话音刚落,听那哀乐已经近在耳边,门外的街道上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年修齐从客栈门边向外张望,却只见漫天散下来的纸钱。有一队黑影从街道另一边缓步行来,黑影中间拱着个庞然大物一样的棺材。
那队人经过客栈门口,有一人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年修齐。
那冰冷的眼神让年修齐心里一跳,脚下不由得后退一步。那人只看了年修齐一人便移开视线,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撇,继续低着头跟着队伍缓缓向前走去。
轻儿扶着年修齐道:“公子,既然是人家的风俗,那就别管了,我们回去吧。”
年修齐点点头,与掌柜的告了别,和轻儿一起回了房间。
第二天年修齐坐在人来人往的临街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发呆。
他来莫林县本是冲着此处管理松散,可以混个假身份再次参加科考的目的而来。只是从进城的那一刻起,有一丝不安便一直在心头蠢蠢欲动,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不说这些,他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严竣的问题。
钱快用光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这个和英雄搭不上边的弱质书生就更加束手无策了。当初谴散质子府之前他曾在街头卖字画,可是他卖的又不是名家手笔,购者寥寥,根本无法养家糊口。那还是在文人雅士聚集的京城。如今换了这边远小城,恐怕更是无人问津了。
难不成要他去行乞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落魄的大文豪行乞度日,静待识马伯乐,东山再起。效法前人,倒也不算辱没文人气节……
年修齐苦中作乐地想着,突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猛地站了起来。
是了,他终于知道这莫林县哪里不对劲了。
从昨天进城到现在,他连一个乞丐都没看到。
不管是治安多好多么富庶的县城,都不可能没有一个乞丐。就算县官勤勉为民,总会有一些或是贫困得过不下去的,或是游手好闲不愿劳作只想不劳而获的人四处游荡。
听掌柜的昨日所言,这里连妓院和赌场都没有?
轻儿听了年修齐的怀疑,不解道:“没有乞丐,没有妓院,没有赌场,这不都是好事吗?公子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年修齐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天下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好过头了,必有猫腻!”
轻儿对自家公子的阴险言论不以为然。
两人又在客栈住了几日,身上银两几已用罄,再没点进项只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年修齐要出外找工,轻儿心疼自家公子,硬是不准年修齐出门。
他将书本塞到年修齐的手里,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道:“公子千金贵体,哪里做得来粗活。公子既然想要念书作学问,那就安心念书吧,轻儿可以赚钱的!”他说着就走出门外,回头冲着年修齐一笑:“公子等我回来。”
年修齐看着轻儿的身影走进阳光里,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拗不过固执的小仆,且等着他回来再说吧。
☆、百口莫辨
轻儿出门找工,年修齐也不愿意闲着。他拿出笔墨,展开宣纸,想要作几幅画来。
直到日头西落,年修齐已完成了两幅画,轻儿却还没有回来。
年修齐放下笔,朝外看去,心里有些隐隐担忧。他将门锁紧,走到客栈大堂,向掌柜问道:“掌柜的,我那小仆上午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您知道他朝哪里去了吗?”
掌柜从帐册上抬起脸来看向年修齐,想了想道:“啊,他问过我哪里有招短工。公子朝东边市集上去看看吧。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集市也该散了,那小仆想是贪玩吧,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年修齐谢过掌柜的,匆匆朝外走去。
他怎能不担心。轻儿年纪不大,又一直跟在质子身边,虽然身份尴尬但是并没吃过什么苦,看着机灵却没有多少处世经验。年修齐心里后悔不已,他怎能放心轻儿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外出呢。
初春的白天不算长,眼看着通红的日头渐渐消失,天边只余一片晚霞,薄暮之色已经笼罩下来,轻儿却还是不见踪影。年修齐心急如焚,一路走来一路喊着轻儿的名字。
他沿途又问了几个当地人才走到东市,到了地方却一个人也没看见。白天热闹的集市早就散了,只剩下一些烂菜烂果扔在路边,无人问津。
年修齐无措地东跑西跑,病急乱投医地拉住一个路人急道:“大哥,这位大哥,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的很秀气的男孩……”
不等他说完,那人便摆着手:“没看见没看见。”说着挣开年修齐的手绕过他继续赶路。
年修齐急得脸红眼热,硬是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轻儿,轻儿你在哪里啊?!”他不知道往何处去找他,只能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喊着。路边有人行色匆匆,却无人多看他一眼,更无人愿意帮忙。
年修齐想着轻儿也许回去了,他很懂事,不会不跟他打招呼就彻夜不归,便又急急地走了回去。
回到客栈却只见房门紧闭,根本没有轻儿的身影。年修齐心底的不安彻底膨胀,发酵成了没顶的恐惧。
他浑身冰冷,在稀薄的夜色中又走出客栈大门,茫然地向两边望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弃寻找轻儿。
年修齐胡乱选定一个方向,缩着身体又走入冷风里。
还没走出几步,远处突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客栈跑来。
年修齐心里一颤,手忙脚乱地追过去几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果然是他的小仆。
轻儿身上似乎很是狼狈,他也看到了年修齐,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公子——公子!救救我!”
轻儿身后明显有人在追赶他,几个粗壮的打手在他身后紧追不放,一边追还一边叫骂着。
年修齐跑过去迎接轻儿,不等他拉到轻儿的手,那几个打手已经追上了轻儿,两个人将轻儿细瘦的手臂狠狠一拧,满脸狰狞地道:“小混蛋!让你再跑!”
从后面追上来的人一脚踢在轻儿腿弯,轻儿脸色煞白地跪了下来,咬着嘴唇没有呼痛。
年修齐看得心痛难当,跑过去想要将轻儿抢回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快点放开他!”
年修齐的手还未碰到轻儿,却被人一把推开。他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这么一推竟止不住地退了几步,狠狠跌坐在地上。
“公子!”轻儿哭叫出声。
这一番争执惊动了街道两边的居户和路人,有人在窗后偷偷打量,却无人敢上前多管闲事。
推开年修齐的那个打手呸了一口唾沫:“你又算什么东西?!老子教训自家家仆,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快滚,否则别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年修齐气得瞪圆双目:“什么家仆——他明明是我的小仆,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家仆?!还有没有王法?!”
轻儿朝着在暗处偷窥的那些眼睛大喊道:“我是公子的人,我是公子的人!我本来出来找短工做,这些强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说我是逃跑的家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