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洪用带笑的低沉声音“哦”了一声,上挑的尾音显示出主人的愉悦。
“小生还会作画……”
“恩,秀棋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公子还会些什么?!”
年修齐悲愤了。他是什么意思?!非想逼他说出那些淫词秽语么?!真是欺人太甚!
“将军过奖了,小生没别的才能,就这么点舞文弄墨的本事,让将军见笑了。”
小质子一脸义愤地看着他,吕东洪莫外其妙,他只是过来关怀一下他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
不等他回话,小质子已经拂袖起身,转身背对着他,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将军请回吧,小生不送了。”
吕东洪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走出了飞鹰阁。他站在门前小径上回头看了一眼,小质子好像很生气地把大门当着他的面重重关上了。
吕东洪眉头一跳。什么臭毛病,看把他给惯的!
他回到书房招来管家,吩咐道:“秀棋质子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看他胖的,以后除了定时用膳,不准再给他开小灶。”
管家忙应了。本以为将军亲自将这小公子接回府上是准备好好疼爱的,所以对那质子的一应要求概都满足。好在他最多只在饮食上比常人吃得多些,倒也没有什么麻烦。虽然他老人家是觉得那小公子白白嫩嫩水灵灵的比以前那狐媚的样子讨喜多了,但看来将军的口味还是偏好弱柳扶风的美人啊。
老管家肚子里脑补了一堆带色小话本,一边匆匆赶回去吩咐下去了。
次日五更,吕东洪骑马到了待漏殿,等着上朝。
殿里已经聚集了几名官员,看到吕东洪纷纷上前招呼。吕东洪一一回礼,与同僚闲聊了几句,就看到一个身影挑帘进来。
元颢虽然还像往常那样沉着脸,眼底的淡青色却昭显了一丝憔悴。听说秦王最近被太子一党整治得有些焦头烂额,一应官员无人敢在此时过去触他逆鳞。吕东洪踱步过去,拱了拱手,笑道:“秦王殿下安好啊。”
元颢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径直走到一旁的榻边坐下休息。
吕东洪跟了过去,在元颢身边坐下。他不提这些天太后那边的动作,只怕元颢更巴不得他主动提起,若他提了不管他说什么都趟定了这潭浑水。
吕东洪道:“听说在贵府做客的秀棋质子偷偷溜了?真是不将秦王殿下放在眼里啊。”
元颢捏紧了拳头,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小质子,本王还未放在眼里。”
吕东洪笑道:“那便好了。质子如今在末将府上小住,他心里对秦王殿下一直感到十分亏欠。既然殿下并不在乎,他也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说完看到元颢愠怒的眼神,吕东洪瞬间感到心情大好,起身告了辞,施施然地走了。
这种心情,就好像小时候抢了元颢的糕点一样,通体舒畅。
傅紫维正好过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忙走到秦王身边。
秦王看着吕东洪的背影,冷哼道:“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一只脚踩在这滩浑水里,还妄想独善其身?!哼!”
傅紫维想了想,低声道:“殿下,我觉得吕将军未必是要独善其身。也许他只是在择主。”
择主?
傅紫维点头道:“殿下与吕将军虽然从小不和,却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是……那边——”傅紫维指了指东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宫中不宁,太后都不知道急白了多少头发。吕将军定是不屑扶持这种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元颢依旧沉着脸色,不置可否。傅紫维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再开口,坐在秦王身边安心等着上朝。
不管吕东洪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敢这么当着秦王的面得瑟,秦王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于是三天之后,傅紫维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来到了将军府的门外。
他来自然不是找吕东洪的,而是找吕母——那个在萧国最负传奇色彩的女人。
傅紫维向来会讨长辈欢心,这种在长辈面前搬弄是非的活儿,自然就派到了他的身上。
吕东洪这一天正好到城外练兵,不在府上。傅紫维叹了口气,让人前去通传,片刻后便被人迎进将军府。
傅紫维跟在将军府的官家身后往前走,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送给吕老夫人的礼物。
还没到吕老夫人的院子,从一旁的小径上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白嫩红润的面色像会发光一样,让人见之便眼前一亮。他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一脸迷茫。
“轻儿说这条路可以回飞鹰阁啊,可是飞鹰阁在哪里?”他嘴里嘀咕着,迎头碰上了傅紫维一行人。
傅紫维远远地看着这人便觉得眼熟,等他走近了才不无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那个质子秀棋。
从前那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风流身段完全不见了,整个人都发着温润的光似的,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傅紫维看着年修齐,年修齐自然也看到了他。他似乎也记起了傅紫维,这是他来京城之后见到的第二个大人物,还救助了他一回,虽然那时有些小小的磨擦,但年修齐向来不是记仇的人,如今相见自然高兴。他一击掌道:“啊,您不就是那位……那位……”
傅紫维挑眉看着他,看这小质子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得宠起来便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了。
“啊!”年修齐皱眉苦思,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恍然回神,高兴地道:“紫薇公子!”
傅紫维脸上的淡定深沉终于破功,几欲吐血。
☆、叫我傅大人
年修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傅紫维,一脸诚恳。
傅紫维勉强地笑了笑道:“叫我傅大人。”
年修齐看着傅紫维的脸色,想到初次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怠慢,现在又是在将军府相逢,大概这位丞相公子自恃身份,不希望与他太亲近。
年修齐这样理解傅紫维的初衷,也不觉得生气,点点头笑道:“傅大人安好。”
傅紫维点头道:“在下来看望吕老夫人。没想到竟与秀棋公子偶遇,公子最近可好?”
年修齐抬眼想了想,这几天过得其实算好吧,便点头道:“多谢傅大人关心。小生幸得吕将军礼遇。”
老管家看他俩相谈甚欢的架式,想想这质子从前与傅大人的关系,而现在自家将军显然对质子十分上心,他作为一名称职的管家,怎么能看着两人这般互相勾搭。
老管家上前横挺一脚,一脸和气地笑道:“傅大人与秀棋公子可以改日再聚,别让吕老夫人等急了。”
傅紫维客客气气地与年修齐告别,看上去并不十分热情。老管家不由得在心里吁了口气。
傅紫维继续往吕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这位吕老夫人并非吕将军的生母,她年过花甲,几个儿女俱不如吕东洪的成就,这将军府的爵位便由吕东洪延袭。然而吕老夫人却是将军府第一尊贵的女主人,亦是萧国人人知晓的传奇女子。
吕老夫人是皇帝的远房表姐,年少时曾在宫中养过几年。几十年前,当今皇帝还是皇子之时,萧国曾经发生内乱,战火竟从都城烧起。
当时还是豆蔻年华的吕老夫人一人护着年幼的太子,躲避贼匪的搜捕,以身作饵引开敌人的注意,为太子争得活命的机会。她自己却身受重伤,得救时已奄奄一息。太子时已登基为帝,在她床前守了七天七夜。最终吕老夫人被救了回来,她的身上便有了无上的荣耀。
吕老夫人并未携功邀宠,不像救驾有功的李家,从那时起便渐渐势力坐大,成为今日权势涛天的外戚,连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老管家带着傅紫维走到老夫人的院子前面,让傅紫维在院外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有几名仆妇迎了出来,接过小厮手中的礼物,笑着引傅紫维进去。
傅紫维吩咐两名手下在院外候着,便跟着几名仆妇进了院门。
吕老夫人正在小佛堂礼佛,傅紫维走到厅前,老老实实地行了个大礼,笑道:“紫维给吕老夫人请安。”
吕老夫人发已花白,面色却十分红润,慈眉善目,让人见之便感亲切。
她搭着婢女的手走了过来,笑得一脸慈详:“好孩子,不用这么多礼。这么多晚辈里面,也就你最有孝心,还知道时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傅紫维乖巧地上前搀扶,笑道:“我知道老夫人是哄我呢,不过老夫人的夸奖,晚辈就这么接受啦,回去说给父亲听,他才不会整天骂我不孝子。”
“你父亲那个老顽固,有这么出息的儿子还想干什么?!哪天见了他,我必要说他一顿。”吕老夫人笑道,又叹息一声,“不过也是东洪这孩子,太不知变通。你们当年一起玩得多好,现在长大了心思多了,来往也淡了。以前你们小的时候,这么大点——”吕老夫人手里比划着,“常跟着你们娘亲来串门。那时候多热闹啊。唉,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管不了了。”
“老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晚辈们的情谊是从来不会变的。”傅紫维陪着笑,心里却也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