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童景瑜走后,青莲便放下了碗筷,回家后见到兄长青莲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童景瑜灼热的目光下青莲竟不知道怎样开口。瑜哥哥还是一如往常的对自己好,好得让青莲有些不习惯,也有些负担,仿佛在那样的目光下少吃一口饭也会变得罪恶,对不起他人的心血。
一品斋的菜式冠绝京城,青莲听嘉瑞和童景瑜都提过,青莲一直很向往有一日可以能够出府和一二知心友一起品尝。但是现在当珍馐在前,而童景瑜也说青莲以后出府再无顾忌,一下子拉近了梦想与现实的距离,青莲却有一种幻影被戳破的感觉,不然怎么会这样的不真实。
青莲一时间手足无措,饭是再也用不下了,尽管青莲是锦衣玉食大家公子,但是当回想起今日在城中看到的萧索颓败的景象,再不食人间疾苦也断然无法安然享受面前华食。青莲抬头询问童禄,是否要一同用饭,毕竟饭菜还剩很多。
“我吃过了。怎么不再用些,吃得这样少,身子又怎会壮呢?”童禄道,见青莲不做声摇了摇头也不再逼迫,收拾碗筷,兀自说道:“如今城里饭菜难得,既然没吃完,就留着下顿再吃吧,不然真是造孽了。”
“那,现在府中还有别人吗?”青莲问道,童禄也不转身,一边收拾,一边道:“就咱们两人咯,不用怕,如今京城晚上戒严,再说毛贼也不会敢打童府的主意,那个童喜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既然用完了我送你回去,老爷前日就和我说了你要回家,我就照着屋子原来的样子收拾了,你可还住得习惯?”
说着童禄挽起青莲的手臂往外走,“看我老糊涂的,怎么会不习惯呢?我们青莲终于回家了啊。”终于回家了,青莲心中有泛上一丝释然的轻松,家,我居然还能留在这里,真好啊。
“苍天开眼了,瞧,雨终于停了,停了!”走出雨廊,童禄发觉缠绵了京城快二个多月的雨终于停了。童禄显然很兴奋,踏着庭院中的枯枝烂叶手舞足蹈。青莲则怔怔望着天,漆黑的夜幕一角掩藏着淡淡白影,那一点朦胧的月光仿佛是在彻底绝望的前一刻升腾起来的希望。
眼前此景让青莲心中也落下一块石,皓月再现,风雨就要停歇了吧。是因为自己留在了这片土地,还是皇帝亲身祭天谢罪终于感动了神灵?青莲不愿多想,因为只要脑海中泛上一切有关嘉瑞的事物,青莲都会莫名的心躁。不管情势如何,雨停了最好,因为青莲心中早已决定,等这次因为自己先期的风波平息后,一定会离开这片土地。
童禄送青莲到清韵阁,还不放心的关照:“孩子,热水在暖炉上,用的时候小心着些,早点儿睡,老爷今夜不会回府,明天记得多睡一会儿。明早我会过来侍候的,记住啊,别再乱跑了,知道没?”以前即使清韵阁中用童利们伺候着,但是日常上的事还是青莲自己的动手的,因此童禄如此关照。
“放心,我不会了,今夜还回敬祠堂?不如在我这儿歇一晚吧。”青莲乖顺地听着童禄罗嗦完然后发问,童禄年纪大了,青莲不忍心看他一人在府中来回奔走。童禄佝偻着的背脊明显僵直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道:“当然是要回去啊,今天老主人的灵牌才第一天供在神龛上,我总要回去陪陪的。”
童禄见青莲神色黯然垂下了头,心中不忍,叹息一声伸手揉揉青莲的头发,“孩子,别多想,快睡吧,明早记得去给你阿公上柱香。”青莲默然的点点头,童禄也就转身离去,青莲心中怅惘,疑惑着自己还有资格去给阿公敬香吗?
一夜无梦,青莲到底是累了,回到童府,家的感觉让他心安心定,夜半也没有被咳醒,一觉睡到日白。洗漱完青莲和往常一样去了玄英居推门而入敬候请安,不过果然如童禄所言童屹一夜未归,心中不辨滋味。
想起童禄,青莲意识到昨夜答应过不要乱跑的,于是青莲急忙赶回清韵阁,谁知在玄英居的院门处遇到了寻来的童禄。青莲有些惭愧,童禄倒不以为杵,心中感念着这个孩子记挂着父亲的那份孝义,略说了两句便带着青莲一同用了粥,然而后二人去了敬祠堂。
跪在童思明的灵位前,青莲再也无法伪装自己的坚强,这些日子也来所受的委屈和心中的苦闷,连同那份深深的愧疚感化作眼泪倾泻而出。青莲记得阿公教诲自己要坚强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一个人要怎么坚强才算够呢?童禄见青莲哭得伤心绝,心中难过,但是却未曾上去劝一句,因为童禄知道,青莲胸中郁结太深,若能真正发泄出来才好。
直到青莲哭得都没了声,童禄才扶起青莲,青莲颤抖着将佛香供在灵位前,最后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童禄担心青莲过度悲伤反而伤了身子,于是把人劝出了敬祠堂,沉默了一会儿青莲便开口要出府瞧瞧。
和童禄相伴出门青莲心中感慨,曾经自己是多么希望可以不再被父亲禁在府中,只要自己想出门就可以出去走走瞧瞧。但是等这种日子真的到来的时候,青莲此刻却已然分辨不清这是否就是最初所要的生活?
童禄带着青莲先去一品斋还了昨日的童景瑜带回来的食盒,童禄说君子远庖厨,于是青莲就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群。原来京城最大的酒楼如今早已被官府征用,是定做三餐发放救济粥粮的地方,也不知昨日瑜哥哥是怎样带回来那些精致的菜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青莲抬头仰望,天还是阴沉沉的,不过少了雨意总算是给人少许干爽感觉,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童禄进去有好一会儿了,青莲独自在一品斋门外徘徊,四处瞧瞧外面的世界,虽然提不起兴致,但对外面的世界仍是觉得新奇。看着那些素不相识的行人陌生却鲜活的面孔,青莲不但不觉得单调无趣,反而觉得生活丰满的起来。青莲难得心情平复,四处张望着体味着生活,突然感觉到手腕一紧,似是被来人扣住。
当青莲还没有认清楚何人侵犯时人就被人一把拽走,青莲被带到了街上转角处。努力平复肩臂被撕扯的疼痛,当青莲抬头一看,然后大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背后是一人多高的矮墙,青莲根本退无可退。如果可以选择青莲宁可永远不要见到这些人,然而青莲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只好僵硬着说道:“你,你们又来做什么!”
国相
青莲右手抱臂靠在墙上,警惕地看着眼前一群人,尽管自己已然接受身上背负着的命运,但是当青莲决定暂时留在胤国时,就再也不想见任何有关的月国的人。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叶定诚一行人的出现,让青莲不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如今是一个舍弃国家的祭司。
知道又如何,这些强加在身上的东西,青莲从没有一刻愿意过,所以当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群人,青莲不再手足无措,是上天逼我的,而我并没有逼你们,这一切又与我何干?周围跪了一圈人把青莲围在正当中,敬称“主上”,恭谨跪倒。青莲知道自己走不脱,只好靠墙而立,心想到时有人寻来,眼前这群人自然会散去。
叶定诚等人跪下请安,等了一会儿见青莲没有发话,也没有傻愣愣的继续跪着,都各自起身,围着青莲。青莲扬起头与他们对视,毫不退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把自己拖到这暗处来说,可见这些也不是好人。
青莲盯着叶定诚,以为他又要从提那日城楼所言之事,但是现在青莲心中无惧,因为决定已成,任谁也不能改变。谁知叶定诚并没有像青莲想的那样开口,而是向后让了一步,躬身请出了身后之人。
来者面目白净,目若寒星,眉眼干净利落,可惜左颊眼角下有一处一寸来长的伤疤,虽然生得一副好容貌,但总让人有一种肃伐之感。低声嘱咐了叶定诚一声那人便抬眼瞧上青莲,眼神凌厉,气势逼人的目光让青莲不自然的侧过头去避开。
青莲侧目一言不发,而那人也不急着说话请命,反而再次跪倒在青莲面前,端正地叩了三个头后方开口道:“臣月国左相,颜铭,叩见祭司大人。”言毕也不等青莲开口,自己起身站定,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定在青莲身上。
被颜铭这样盛气逼人地瞧着,青莲浑身不自在,只回敬一句:“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口中的什么祭司,抱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青莲避开面前的颜铭,不愿再作无谓的纠缠,意离开。
谁知颜铭一个眼神,旁边闪出连个人一左一右钳制住青莲,让人不再能动得了分毫。“光天化日,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青莲受制斥道。青莲一副怒容,但是颜铭却面不改色地看着青莲,青莲挣扎不脱,只好骂道:“你们这群恶贼!放开我!”
“主上,请您尊重颜相国,他可是……”叶定诚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颜铭摆摆手制止,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月国尊贵的祭司,您说,我要做什么!不过是请您听从我月国君主的召唤,仅此而已。”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等待青莲的答复,只是在他的示意下,禁锢青莲的手收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