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雁随断然摇头:“不行,太清寒了,叫人笑话。”
迟衡笑了:“花君若不介意,可一试。”见花雁随不置可否,便上前为他把头上身上珠宝小心翼翼全卸下来,堆在一边,顿时清净了许多。一袭宝蓝色衣裳,华丽至极,腰间配一颗蓝宝石,闪光夺目。
花雁随丰姿过人,华丽不减。
谁知花雁随照了一下镜子,立刻俯身要拾起珠玉:“难看。”
迟衡按住他的手,极诚挚极认真:“这样就很好,再一串都多余了。花君可知一句话:月明则星稀,星繁则月晦,二者只能择其一。珠宝是星,花君是月,岂能让珠玉夺了花君的光彩。”
他这一比喻,花雁随乐了,自得地说:“难怪那天初见就转不动眼珠,是为本君的丰姿所震憾么?”
迟衡忍住爆笑的心,点了点头。
花雁随一挑凤眼:“是么?看上去口不对心啊?”
迟衡赶紧岔开话题:“花君,你若实在想看百司的花灯,迟衡可护卫左右。”
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迟衡晓之以情,还激将一下。到底敌不过儿时的记忆,花雁随兴致勃勃收拾了一番,又把珠宝挂得玲琅满目,把影卫都招出来,吩咐了一番。这才与迟衡坐着马车出去了,那马车,自然也是说不尽的繁饰华丽。
马车走的都是大道,也靠不近花灯。
人群也知趣,见是花府的马车,纷纷都离远了。
这竟也叫赏灯?望着透过帘子看得津津有味的花雁随,迟衡郁闷了:“花君,咱们下去看看吧。”他确实不担心,因为花府的影卫也不是摆设,花雁随的恐惧怕是源自内心而已。
花雁随断然摇头。
他一摇,满头的珠玉叮当作响。迟衡伸手,飞快将发鬓的孔雀珠玉摘下,那卷发顷刻随意散下。
花雁随大怒。
“花君的头发也好看,极少见这种天然的卷发,又黑又密,何必要被珠玉遮挡呢?”迟衡眼神真挚,透出少年的执着和澄澈。
“放肆。”花雁随瞪了一眼。
见他没有真正生气,迟衡见那边有人围了一圈,灯亮处,是高台,高台上有个极高壮的男子,抱着手挑衅,应是摆擂台的,灵机一动,便说:“花君,你看那边,有个人在比武。”
花雁随瞟了一眼:“那人常年都在,百司最厉害的武者。”
“花君,你说我和他,谁厉害?”
瞥了一眼,花雁随悠悠地说:“人家可是要下生死状的,打死不管,听天由命。”
“花君要不要赌一个呢?”
“哦?条件随你。”
“我要是赢了,你就陪我下去看花灯,可以吗?”迟衡抱着手,自信地说,他在军营之中,不止舞刀,格斗也是翘楚。
“输了呢?”
“随花君处置!”
说罢,迟衡下了马车,走向人群,台下多是看客,见有人打擂,再看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都吹起口哨来。摆擂台的男子十分雄壮,袒着胸|口露着双臂,腰上扎了一条黑腰带,形容凶神恶煞。两手往腰间一叉:“喂,小子,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赵五的全拳头可不是面做的。”
迟衡抱手一笑,摆开打的架势。
赵五也就不客气了,一个飞鹰扑食扑了过来,迟衡虚幻一招,赵五扑了个空。
摆擂台的高手,赵五知道要先声夺人,所以出招又狠厉。
论个头论力气迟衡比不过他,但迟衡平素使刀使惯了,腿脚快,躲闪快,眼睛利,逮着空隙就飞脚踢过去。他的腿劲,踢出去就是嚯嚯生风,如此十几个来回,赵五已经被激得火冒三丈了。底下的人越围越多,看到激烈处都叫起好来,一时热闹。
迟衡丢了一个破绽。
赵五指头冲着迟衡的眼睛挖过去。
迟衡见状,双指并拢一个手刀下去。只听见一声闷叫,赵五连连退了好几步,一边甩着痛手。迟衡可不容他喘息,一个铁拳追过去,正中赵五的胸口,如同千钧一样重,赵五应声仰头倒地。
迟衡上前,道了一声:“得罪!”
输的如此的快,脸上挂不住,赵五咳了好几声,捂着胸口,脸色十分难看:“老子今天喝了几个酒,上头了,明天,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来。”
“得罪,告辞。”迟衡也不拿桌上的吊钱,转身离开。
花雁随满面春风,下了马车,拍着巴掌说:“厉害,有两下子,本君最不会的就是舞刀耍枪,记不住,也不喜欢。”
迟衡擦着额头的汗,好奇地问:“小时候呢,花君也不喜欢吗?”
花雁随摇头:“本君自小只喜欢听人家说生意、摆弄珠宝、甄别古玩,也爱看看账本、猜猜明年货物的贵贱之类。刀枪一概不会,家父也请过练家子的来,练了几年什么也没学会,摔得鼻青脸肿也不济事,就不让学了。”
迟衡赞叹一声,果然各有天赋。
花雁随,确实不是别人能羡慕得来的,怨不得他能让珠玉把全身挂满。
走下马车来就顺利了,迟衡挨着花雁随,把他看得紧紧的,人多处还偷偷地牵住他的衣袖,生怕出错。人群见了花雁随,纷纷窃窃私语,但都让开道来。花雁随兴致盎然,指着一盏极高的灯说:“以前,这种铁灯甚多,现在少了,你知是为什么?”
“铁灯难做吧,也贵。”铁,自然比竹贵。
“以前也不见得容易啊。因为,铁越来越稀缺了,都拿去练兵器了。看这两年的形势,做兵器的生意是一本万利啊。”花雁随又指着一个窈窕女子说,“这种布料,这种花色,今年必然走俏……看清了没,果然就是大家闺秀……欸,个中道理也不是一下子能说清的。”
越说越起劲,那女子嫣然回头。
见端知未,预测生财,固然是好,现在却大煞风景,迟衡掩嘴咳了一声:“花君,街那边的花灯也不错。”
说罢,拉着他飞速离开,离开时花雁随的目光还留恋在女子的衣裳上,依依不舍:“这花色是本君三年前亲自调的,绸缎里掺了些秘料,不同一般,当时不甚受欢迎,本君就说多等两年,必然畅销……”
好容易躲开那女子的目光,迟衡喘了口大气:“花君,我们猜些灯谜吧?”
花雁随欣然同往。
灯谜有些容易有些难,猜中了可换取小礼,比如小油罐、小剪刀、木勺子、小孩子耍的拨浪鼓等等。花雁随极聪明,字谜画谜成语谜诗词谜全不在话下,他猜得兴起了,竟然一个一个灯依次猜过去。
迟衡跟在背后,远离他四五步,看他一个人走在灯前,专心致志地思索,或凝眉或恍然,与斜卧在椅子上的慵懒截然不同。迟衡想,这样的一个人,朗将是想办法要拉拢的,朗将的诚心够了,不知道自己的诚心够没够呢?
又猜出一个,花雁随极高兴,自己挑着花灯去换。
卖花灯的老人递给他一个光光的不倒翁。花雁随爱不释手,握在手心,抚摩了半天,猛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回头四处看,竟然面露些许无措。
迟衡跑上去。
花雁随松了一口气:“这玩意儿,倒蛮有趣。”
51、入V·第三更
【五十一】
次日,天微微亮,迟衡早早起来,看院子里的树绿绿的,树上的灯也花枝招展。
昨天玩到很晚,浑身的骨头却更得劲了。
果然人还得动一动。
花雁随早早命人叫迟衡过去,也没寒暄,给了他一封密封的覆信,同时还有一颗泛着艳红光芒的宝石:“你们朗将啊,总说蓝色绿色太俗,这是上等的红琮玉,绝对不俗,还活血养心。”
迟衡接过信函和宝石,放在贴身的地方:“请问花君还有什么嘱托的?”
花雁随的手指拂过下巴,凝想了一下:“几天前,有人问本君借银子做生意。随便这么说罢,若我与他合作的话,借他五十万两即可;若不与他合作,需借他一百万两。但不管是哪一种,这生意是必然赔得血本无归的。你说本君会选哪一种?”
“五十万两,少损失一些。”
“错。本君宁愿给他一百万两,随便他怎么花,一是省事,二还大方,落个人情。”花雁随笑了起来,凤眼狭长,刹那闪现出极为罕见的精明。
果然出手阔气大方。
迟衡没多想,拱手告辞,飞身上马。
又值初春,洗净尘土,重山叠叠。这一次,迟衡没急匆匆赶路,而是放慢了步子,将一路风土人情都看过。溪水渐涨,山里也多了蒙蒙绿色,到达元州城时正是元月十五。这是他第一次进元州城里,城池格局大同小异,与夷州无二致。城内处处彩笼摇摇,喜气洋洋,遇上三两骑兵出来巡查。
迟衡很快见到颜鸾。
与分别时无异,依旧是那一袭红裘衣。看惯了闪瞎眼的宝蓝色,再看红色,倍觉亲切。
迟衡将信和宝石交予他,颜鸾捻着宝石说:“花雁随啊……就不能送点别的。”说罢,又当着迟衡的面拆开了信函,越看脸色越凝重。
看来事情不爽。
果然颜鸾将信一撇撇在桌子上:“狡猾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迟衡将花雁随最末说的五十万一百万两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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