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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攻]行戈 (火棘子)


  迟衡有点纳闷,自己的脸就不是关公脸的枣红,看来是毒性排出憋红的。
  一旁安错急得挥手:“算、算命。”
  见是常见却从没算过,迟衡饶有兴致:“算一辈子的吗?”
  道士脱下草鞋在地上磕了一磕,又穿上,咧嘴一笑,大门牙发黄:“算命分好些种,命归命,运归运。命是一生之命,贫道相不了;运是一时,长则数月,短则数天,贫道偶尔也能算准几个。看这位小哥龙宫骨起,印堂饱满,大富大贵之相啊……要不要算个桃花运?”前边一溜子说得冠冕堂皇,最末一笑十分猥琐。
  安错鄙夷:“嗤,上次还说我有桃花运来着,结果呢,至今,我连姑娘的照面都打过。”
  “谁让你一天到晚围着火罗山的草药?就是给你一棵桃花树也不顶用!”道士拿出一个签筒,殷勤道,“小哥,来来来,摇一个姻缘。”
  盛情难却,迟衡捧着签筒,摇了又摇,往下一甩,甩出一根签子。
  道士乐了:“上签。”
  “有什么典故?”
  “这一签,这里头有个典故,古时候有一男子,大君子,他家的东墙有一绝色女子,对他心有独钟。他若跳过墙去,那女子就归他了;他要是不跳,咳,那女子也不会爬墙过来,是不?小哥,你的良缘来了,看中了谁,就上去搭个话,但凡有个犹豫,这好姻缘就走啦。”老道说得口若悬河。
  想一想迟衡觉得有理,钟序岂不是那东墙“佳人”。遂往衣袋一摸,空空如也,连一个子儿也不见。
  安错冲道士努了努嘴:“今天还没采到药,改天送你一株大补药。”
  [注:月老祠签-第五签:逾东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
  


31、〇三一

  【三十一】
  安错拉着迟衡就走。
  金晖之下,山林静谧,漫山皆着金色,站在山顶上往下俯视,十分耀目与安宁。有霍斥这个祸害,传闻中火罗山也是一个大贼窝,谁想这秋日里走一遭看一遭,迟衡生出些不同的想法。
  见他分外专注,安错笑说:“这是西金树,每到初秋叶子就是金黄色,深秋时如火一样,火罗山因此得名。西金树多的地方,都不会有铜铁矿产,却盛产一种水碧石,这种石头有蜂窝似的纹路,可以入药,可祛风除湿,治目赤肿痛。也有些女子将水碧石磨成手镯,乱充碧玉。”
  迟衡坐在石上,看看景色,挖挖半枯的药草。
  汗低下石,溅出血色。虽然安错总说没事,但看着一颗一颗血汗,难免心惊肉跳,迟衡拿着小铁铲一边扣着土,一边问:“你们就住在火罗山上吗?为什么住这么远,人来看一病多费劲。”
  安错摇头:“我们原在元州,因夷山火罗山一带发生了人瘟,才被霍斥请到这里来的。”
  “人瘟?”迟衡惊了,他从没听说偌大的夷州有瘟疫。
  “你当然不知,这种事,霍斥捂都来不及,怎么会四处宣扬?不过你放心,自我们来后,这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安错说的坦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元州城也传闻爆发了,我师父才赶去的。”
  “元州城?要紧吗?”
  他蓦然一紧张,安错困惑了:“如果发生,肯定更严重。这里因人烟稀少,人又多是干活的,顶多就是横躺在家形同废人。有人去世,别人也当是暴病;元州城不一样,人多,流言多,说风就是雨,前几天听说还把患病的人就地埋了的惨剧。”
  颜鸾,得了一个麻烦至极的城。
  人瘟不比其他,不仅损耗壮丁,更引得人心惶惶,此时准保有什么“灾星当道”的流言散播,只怕颜鸾难攻更难守啊。
  迟衡如坐针毡。
  安错继续说:“其实会出现人瘟是有预兆的。早在三月,夷山一带出现过青耕鸟,青耕鸟是一种青羽青足的鸟,会发出‘疫疫疫’的叫声,古早就有传闻,青耕鸟出,天下必有大疫。”
  “死了多少人?”
  “这可只和你说,我们来之前至少也有百来人。”安错捏了捏药草放进背篓,“自从我们来之后,给所有的人都配上了草药和药方,再没死人。可也仅仅是没有死人,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病倒。”
  安错说这话时,流露悲天悯人的惆怅,真是医者父母心。
  “这病就没法子了?”
  “有。我们只要能找到一种绿中透红的水碧石,叫绛石,绛石可以阻止人瘟的蔓延,患病的人也可以得救。”
  “哪里能找到这种石头?”
  “在晚上,混杂在水碧石之中,这种石头会发出微弱的光芒。”安错指着地面说,“我们一块一块地翻开,就可以了。”
  干找吗?
  怎么听都很不靠谱呢,迟衡抱一丝幻想:“你师父临走前让你找的吗?”这样也可以理解安错的背篓中为什么会有两块大烧饼了,一晚上都找石头,不吃点东西早得垮了。
  谁知安错摇头:“不,是我自己想出的。”
  无语地看着自信满满的安错,迟衡想,他一定是遭报应了,才会落在这么一个做事没谱的家伙手里。那些青耕鸟啊水碧石啊怎么听怎么觉得虚无,莫非是安错无聊时杜撰出来的,迟衡半信半疑。
  安错却乐呵呵的说起草药的药性,滔滔不绝。
  很快,天色就黑了。
  西金树枝叶舒展如同伞盖一样,散发出似松又似柏的涩涩的木香,密密地长在一起,将苍穹之上星月的光芒遮了好多,到处黑乎乎的,安错还真是好耐性,指着一棵树说:“这一大片我都找过了,今天从这里开始往西边,一块一块翻过去,绛石一般是隐于普通的水碧石之下的。”
  说完,蹲在地上,用手逐一拨开石头。
  水碧石小的比手指还小,大的合抱不住,迟衡翻了一会儿。风徐徐,他的额头和肩背开始汩汩冒汗,擦都擦过不来,最后那汗跟淌水一样,把水袋里的水一饮而尽后,很快就倦得不行,靠在一块石头边瞌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飓风袭过,翻起无数叶子,一个寒战惊醒了迟衡,他揉了揉眼,四周还是黑黑的,薄薄的光芒从天空洒下,祥和一片。他扭头,清晰地看着远方有个人影,是安错,他还在一块一块地翻着水碧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从二人的距离上看,安错至少找了两个多时辰了。
  心头一股一样掠过,迟衡凝视着安错的背影,许是眼神恍惚,他觉得安错身上也有淡淡的光芒笼罩。
  深吸一口气,迟衡大声喊:“安错。”
  安错回头:“欸,这里……”
  黑夜中两个声音一呼一应,惊起若干只栖息的鸟儿,扑棱棱地发出乱乱的声音,而后又复归宁静。迟衡跑过去,二话没说低头就帮着找。安错笑了一笑:“睡醒了?不能翻得这么快的,容易漏看的。”
  学着安错的样子,一块一块仔细翻过去,迟衡问:“不累吗?”
  安错眼睛亮亮的,唇边笑出一个梨花涡:“不!一定要找出才行,等师父一回来,便能看到绛石的奇妙,那些生病的人也不会一直一直的愁了。”
  “好,一起找。”
  虽然将信将疑,迟衡找起来比方才认真得多,一边抹汗一边蹲身找。纤月西行,匆匆天又半明。二人一无所获,望着天边一际绛色的薄暮,安错惋惜地说:“天亮了,不好找,只能等今晚再来了,咱们赶紧回去睡一觉。”
  迟衡失望,安错却一副习以为常。
  回到山腰上的小石屋,安错又忙开了。
  像一只蜜蜂一样来来回回走着:把那黑黑的汁熬了,半强迫似的逼迟衡喝下。喝完药后,迟衡分外的困倦却睡不着。而安错又熬什么药膏去了,味道极其怪异,露天摆着好几大锅,里边熬着香白芷、苏木、枳壳、木通、沉心、山栀子等等药材,锅底下燃着熊熊烈火。说是给霍斥部下们的疗伤药,现在几大锅,炼完也就一小桶。
  架火之后,立刻又去洗药草、洗完了晒,忙得不亦乐乎。
  好大一会儿走路响声停了,迟衡反而不放心了。
  起来找到后院,见安错四仰八叉地躺在草药上,和衣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是极度的困倦和疲乏。迟衡推了推他,没一丁点儿反应,左右看了一看,这荒地儿也没个别人,迟衡将安错抱回床上,让他睡得平展。
  他自己则走到药锅前,看着这些汩汩翻滚的药水,闻着浓郁的药味,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添柴放火。
  忙得一头一脸的灰,用手一抹满手的红和灰。
  迟衡想,安错的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不会被霍斥请到山上来,又被请到元州城去,说不定现在正和颜鸾说话呢。他听过青耕鸟的传说,这种灾星之鸟,意味着灾难,却也意味着改天换地的预兆,莫非元奚王朝命数将尽?迟衡自嘲一笑,谁的王朝,又有什么要紧,只有早点结束纷争,才是王道。
  才添完柴,就见安错从房中奔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大声说:“你!你在做什么?”
  迟衡无措地看着脸色通红的安错:“柴要灭了,添点火。”
  “你没有给药里添……添什么东西吧?”安错紧张地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惊慌,“这药,人命关天,可不能有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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