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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攻]行戈 (火棘子)



自从迟衡看不见后,由宇长缨安排,纪策也搬到了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的格局略异平常,东边有东厢房,西边有西厢房,偏偏东西两个厢房筑起一道矮,宛如独立的小院子一般,开了一扇门通向大院子。据说这屋子的原主人有两个宠妾,水火不容吵得不开交,主人不胜其烦,一边一个,筑起矮墙全部隔开,求得清静。西厢房雕梁绣户,东厢房花木幽深。

因纪策喜静,宇长缨将他安排在东边厢房。

纪策很忙,与迟衡、宇长缨吃过早点后,他就会忙无穷无尽的军务去——征战杀伐,无数的战报,令人心弦绷紧。迟衡听到的只是结果,过程全部由纪策来运筹。

在看不见的日子里,迟衡只能听辨声音。

宇长缨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张扬,张扬而干脆;纪策的声音温润至极,不快不慢很稳重。但是,与外表不同,听起来,宇长缨的声音更让迟衡依恋,纪策,若即若离令人无法抓住——也许因为宇长缨常依偎在他怀里,而纪策总是站得远远的,即使关怀,听起来也太过冷静。

宇长缨是有温度的。

纪策,太远。

每天暴怒也解决不了事,迟衡令人在篱笆处栓一只老鼠,听那老鼠四处逃窜而不能逃脱,他隔了两丈远摸起旁边的飞刀一个一个扔过去。

☆、二四一

  【第二百四十一章】
  每天暴怒也解决不了事,迟衡令人在篱笆处栓一只老鼠,听那老鼠四处逃窜而不能逃脱,他隔了两丈远摸起旁边的飞刀一个一个扔过去。前前后后扔了三十余次,一把也没扔中,迟衡难免扔得心烦气躁,一口气抓起三四把全部丢过去,哐当当数声响,一把没中,老鼠吓得吱吱的乱窜叫得更响。
  纪策快步过来:“将军,垒州有战报。”
  迟衡狠狠地一拍桌子:“说!”
  纪策伫立不语。
  迟衡握紧拳头颤了一会儿,压住心口的郁闷和狂躁,缓步走回书房,好半天气缓了过来,抓住杯子喝了一口茶:“说吧,容越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七月初十,容越攻下玢州灰子磨城,这里还有一封给你的信函。”
  纪策声音缓和一一念来。
  寥寥几句,都是安慰的话,问为什么会遇刺,说已派最厉害的郎中到安州了,最末让迟衡不用担心,说梁千烈控曙州、岑破荆掌夷州、他领垒州的兵士三面夹击,玢州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十二月一定回来吃庆功宴。
  迟衡让纪策念了两遍,感慨说:“为什么我最想念的人都不在我身边?”
  簌簌两声,信纸发出轻颤。
  像皱了又抚平。纪策声色如常:“有一个事我瞒着你。这次容越攻下灰子磨城,有大半的原因,是得了颜鸾的九弟:颜羿的相助,颜羿擅水战弥补了容越的不足。”
  迟衡冷冷地说:“我说过颜氏的人不能出现在乾元军。”
  当年庞大的颜氏一族迟迟不肯出京城,才引来后面的无数事。他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家族都会拘束于王朝之下,而让颜鸾一人在外面奔波。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们的愚忠,颜鸾不会死,这是迁怒,但于迟衡看来不可饶恕。
  见他怒意浮上,纪策缓缓地说:“颜氏一族均擅征战。当年,颜鸾的每一个兄长都战功赫赫或崭露头角,朝廷忌惮,所以挑出了年轻且不是最出众的颜鸾。他的兄长都是变相被软禁于京城的,绝不是懦弱或安于现状。”
  迟衡冷笑两声:“朗将死后他们做了什么?”
  “成王败寇,他们做过许多只是没有成功而已,颜鸾的五哥颜翦多次和我提及期望能让颜氏子弟入乾元军。是我,让颜羿投奔容越去的。”
  迟衡动怒:“颜翦为什么会在安州?”
  听他这么问,纪策心如明镜,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下,坦诚道:“安州,是颜氏祖籍所在,垒州只是暂驻之地。颜翦于数日前率部分颜氏子弟抵达安州颜氏旧址,顺路过来和我叙叙旧。我知道你不喜欢颜家的人,想等合适的时候让你们会一会面。迟衡,你若是见了颜翦就会明白绝非你想象那样。”
  “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纪策知道多说无益,叹了一口气:“也好。今年五月泞州遇涝灾,赈灾不济,我现在要去处理些后事。”
  “别走。现在乾元军里,有多少颜氏子弟?”
  “只有九弟颜羿。”
  “纪副使,我信你。”
  好半天,纪策忽然轻笑:“你放心,即使变成了乾元军,也不能抹去它是我和颜鸾一手建立起来的曾经。它是我的心血所筑,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毁了它。”
  迟衡抓住了纪策的手,手指削瘦,修长如修竹。
  从不曾如此相触。
  双手相握,炽热如火,迟衡的心一软:只要相触,疏离就会变得柔软,冷静会变得绵长。
  纪策喜欢将书敲在迟衡额头,纪策喜欢揶揄,纪策喜欢轻描淡写就把重要决定做了——纪策,不是那么冷的人,声音总是疏离,是因为无法看见他面容上的微笑……迟衡轻拽了两下,缓声说:“纪副使,我要是发脾气了,你别在意。要是犯浑了,你一定要记得打醒我!”
  “给我备一个大权杖才行。”
  迟衡使劲拽了一下,这次,纪策很无奈地蹲下。
  迟衡将他的手放在膝盖:“乾元军如今占据四分元奚江山,我无愧朗将,无愧于你,也没有对不起乾元军的任何一个兵士。纪副使,我的眼睛若是好不了,乾元军还是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胡说什么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没有遗憾。”迟衡忽然笑了:“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小鬼在糊我的眼睛。纪副使,是不是因为我造孽太多了,可我没法后悔,也绝不后悔!”
  纪策很坚定地说:“你的眼睛一定会安然无恙。”
  迟衡与纪策之间,总是忽而温情,忽而疏远,大部分时候是淡淡的。纪策的声音,比宇长缨的声音远了很多。迟衡不喜欢这种疏远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微笑的纪策,原来声音是温润又清冷的。
  看不见了,反而更能体悟到对方的情绪。
  宇长缨张扬的另一面,是温和,是入骨的体贴和悲悯。而纪策温和的另一面,是冷酷,是决断是非的果敢和说一不二。这样的纪策,是被温和表皮掩盖掉的纪策。可迟衡并不那么喜欢,他喜欢那个满面春风的纪策。
  这天早晨,迟衡才出房门就听见咯咯的笑声,银铃一样清清脆脆,竟是小孩的声音。听声音,有三个,约莫十来岁的样子——这地方除了兵士哪儿有小孩?
  有多久没有见过小孩了?
  迟衡并不喜欢小孩,唧唧咋咋的一刻不得消停,这又是哪里来的呢?迟衡才一踏进院子,嬉闹声骤然停了。
  听见一个小孩低声说:“是不是他?”
  三个人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说了几句,一个孩子才吸溜着鼻涕,大着声音说:“子扬见过将军。”另两个孩子也争先恐后地说:“子温见过将军”、“子炎见过将军。”
  谁家的小孩?
  纪策的声音响起:“迟衡,这是我家远房亲戚的三个孩子,特地送来看看,过两天就回去。”
  迟衡平静地嗯了一声,缓步走到院子,娴熟地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这时就听见子扬自以为低声地说:“不是说他瞎了吗?眼睛好亮,一点也不像瞎了。”
  迟衡脸色一沉。
  子炎立刻说:“你不想吃糖糕了!副使说不能提瞎字,一会儿他生气了怎么办!”旁边两孩子顿时噤声。
  迟衡不怒反笑:“纪副使,糖糕呢?”
  哇!三声欢呼声同时响起而后脚步纷乱,看来是迫不及待跑向了纪策,一个一个围着打转,声音着急得不行:“副使,副使,你说过,他笑了就赏我们!”
  纪策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
  三个小孩天真无邪,也不懂得看人眼色,吃过了糖糕就绕着院子追打玩耍,有个还非要纪策给他黏知了,纪策被缠着没办法甩手而去。迟衡一口一口吃着地瓜粥,不知不觉喝了三大碗。
  迟衡喝完粥后说:“闲得无聊,逗个小孩玩玩也有意思。”
  “天真无邪,自然可爱。”纪策欣喜。
  迟衡令厨子做了好些糕点,摘了好些新果下来,三个小孩又惊又喜,绕在迟衡膝头争着抢着要,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胆子都打,也敢凑到迟衡面前撒娇撒赖。
  “给将军耍一耍剑看……”纪策说完就悔了,忙改口:“背一段诗书给将军听。”
  三个小孩摇头晃脑背起了《从军行》。
  子炎背错了一段,子扬啪的打过去,子炎立刻嗤的一声重新背,很是热闹,迟衡慢慢浮起了笑。纪策见此情形也高兴,将三个小孩围在一起,讲前朝的趣史,讲前朝的贤相,讲乾元军征战千里的奇战——迟衡竖起耳朵听,因为他忽然发现,此刻纪策的声音冷静却温和,好像一片叶子沾染了尘世的雨露,变得沛实。
  小孩先是听得津津有味。但到底是小孩,耐性有限,听着听着最小的子炎就开始走神,小短手到处翻腾,尤其喜欢摸案子上的东西。案子上刀剑多,有东西被扒拉住要砸下来,迟衡听见声响骤然出手,果断地把东西接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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