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奉茶倒水,整理发上珠钗一类,原本是宫女干的,她全要曹夫人帮忙来做,临末还装作不慎,将一杯滚烫的茶水砸在曹夫人身上。
天气没彻底转暖,衣服穿得多,烫伤倒不至于,疼是肯定有些疼的。
曹夫人“呵呵”一笑,换作往常的她早冷眼嘲讽小小宫妃不懂规矩了,但转念想到相公的叮嘱,反正最后哭的肯定不是她自己,屈充容怎么来,她就怎么受着。等以后有的哭之时,狠狠的踩上几脚才叫真爽快。
等曹夫人离开,屈充容觉得刚才的一番使唤和明嘲暗讽不够痛快,“嘤嘤嘤”的扑进正好来看她的圣上怀里,说有人对她不恭敬,嘴上没说什么,但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淋漓尽致。
颛孙咏德没了往日的柔情,当即斥责她无事生非,连南巡的事情也不商量了,转头就走。
屈充容这下子懵了。
调查屈充容被人下毒谋害的事情由赵皇后主持,因是后宫里的风波,所以没有暂时不牵扯前朝。谁知道查来查去,最后竟是有宫人在宫苑行巫蛊之术,拿着写了屈充容闺名与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一边各种诅咒一边扎满银针,最后丢在火里化为灰烬。
屈充容虽然在得宠之后嚣张跋扈,但和那宫人没有利益瓜葛,赵皇后亲审那宫人,一直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有人把这事和当日的震天雷声牵连到一块儿了——
难怪刚到三月就打雷,还不是一般的响,原来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因为谋害的是天家子嗣,上天震怒了。
太史局差人来禀告圣上,说是闪电现于正东边,说明妖孽在东。
庞邈看着太史局的一群人聚在角落里叽叽喳喳的辩论,一回头看到策长殊又来了,大概是来还上次借走的几本书。
上次那一番话谈论下来,明面上像是策长殊借宫闱之事提醒他收敛好奇心,实则细琢磨一番别有深意。
他是个会多想的人,特别在有疑点的问题上,回头去曹律说了,两个人再琢磨琢磨,想着静观其变最妥当。横竖这次事情牵扯再大,也和他们、和曹家无关,难得又一次出事不关他们,还不如学着别人坐下来喝茶看戏。
策长殊发下书籍,小声对庞邈说道:“后宫的事儿果然往前朝扯了,你猜猜看正东边住着都有谁?”
“我哪会知道。”庞邈无奈道。
策长殊看眼窗外,只说了两个字“燕王”。
庞邈吃惊的瞪着他,“策令史,这事我们还是别议论了。上回你才和我说过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你看,刚有人做主把天象的事上禀圣上,现在他们内里就闹成一团了,是是非非都还没个定论。”
策长殊没觉得尴尬,缓缓的露出笑意,“好好,我们不谈论这些。诶,城门附近的那家馄饨摊,你上回尝的味道如何?今儿下午,我请你去那里垫垫肚子可好?”
庞邈随口应了,送策长殊出去。
他从仍在争论不休的太史局官吏身后经过,几句话轻飘飘的落进耳中,似乎他们就天象之事已有了定论——隐患确实在东方无误。
有的人真是擅长抓准时机设局,只是不知道这天有异象之说是否能牵连着宫内之事,让设局的人心想事成呢?
他回想起将策长殊的疑点说与曹律听时,曹律的目光在一瞬间的黯淡。
所以说,无论是真挚的爱情,或是友情皆万般难寻,当手中握有幸福时,必当珍之重之。
不出三日,果真由太史局牵头,将异象的原因锁定在燕王府极其周边,话是不能说死的,退路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当真得罪了皇亲国戚,而又没强有力的靠山,他们才不想自寻死路。
一直因丧子之痛而深居简出的燕王这时候不得不出面了,依着从前的作风,第一时间大大方方的表示愿意把府邸交出来让人搜查,翻个底朝天也没问题。
他这么做,很容易将风声引导成“燕王坦荡大义,问心无愧,绝对不会是谋害皇嗣的凶手”。
圣上没跟他客气,当即派人去他府上搜查,调选的都是大理寺和御史台的“精英”,最擅长抄府搜查,藏再深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的一双鹰眼。
搜查从正午进行到掌灯时分,终于搜出一样用于巫蛊之术的布娃娃,不过是从燕王麾下的一名幕僚的住处翻出来的。
一干人等被请到两仪殿问话,曹律不在,他正坐在官署的厢房里,悠然自得般的喝茶,两名将军站在下首,听候命令。
今夜的天气依旧不好,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瓦片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不是伴随低沉的雷声。
“大将军,属下等是否需要……”其中一名将军等候的有些不耐,轻声问道。
曹律挥挥手,“不用管那些。这个月的名簿是否已经整理好了?”
那将军见他问起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得放下心头的疑惑,答道:“卑职已经全部整理好,若大将军现在需要过目,卑职即刻去拿给您。”
“嗯,去吧。”曹律点点头。
屋内回归到宁静,只有雨声在提醒着时间其实并未凝滞。
曹律侧头望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下,树影模糊不清,黑漆漆的一片。
当庞邈告诉他的时候,他就清楚这几日来的闹剧正是圣上一手操控的。圣上敢亲身涉那样的险局,岂会不敢拿自己的亲生孩子来栽赃陷害。到底是寡情薄义的人,利用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得心应手也毫无愧疚,还能把自己从危险的境地摘出去。
谁能恰恰好在打雷之后,让屈氏病发危急,早产下皇子?
而谁又能在短短的时日里,于后宫里揪出那个行巫蛊之术的宫人,接着控制太史局,让所有人都认为异象出自于京城正东,将有妖孽横行于世,危害端国万代太平?
目的即是擒贼先擒王。
鬼神之说虽然虚无缥缈,但掌控人心是足够了的。
但圣上此举未免太过急功近利,因为六月南巡之事临近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必须为了牵制一些人和事,并且以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先出一招,可是慌忙筹备之间,反倒让对手有可趁之机。
曹律摇摇头,觉得好笑至极。
将军送来名簿,曹律接过后轻车熟路的将姓名在列的人重新分配差事,再交由属下去通知。
夜更深了,雨还在下。他负手走到官署门前,有人小心翼翼的撑伞跟在他后面。
道上火光明灭,一人冒雨小跑而来,说是两仪殿里有消息了。
燕王的幕僚只说自己妻子和人结了怨,打算拿这下作的手段来害人。宫里什么个情况,与他无关。
而燕王则一身无事的出宫回家去了。
第126章 好时光呀
曹律挥挥手,递消息的人垂首退下去。他不紧不慢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石灯里的火光在雨夜中照不亮满满长路,诡异的橘黄色照映在他的脸上,使得俊朗的脸庞看似石雕一般。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打招呼道:“罗宰辅。”
由身侧随从的灯笼光芒,勉强可看出罗璧卿的脸色不怎么好,因为走得太急,身后的人伺候的不够周到,官袍湿了一边,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水珠子。
他仰天轻叹一声,“圣上还是太年轻了。”他瞟向曹律,苦笑,“万幸再如何激怒燕王,那老匹夫也得等到南巡之时才能动手,只是这次圣上的心思表露无遗,你我……”
曹律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而是问道:“罗宰辅有何高见?”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硬朗,”罗璧卿毫无隐瞒,“待尘埃落定,也该回乡养老,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的占着位子,得给那些年轻人有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曹大将军,你说呢?”
罗家居然想退缩,看来圣上对某四个字忌惮太深。
曹律道:“我身为臣子,自当忠君之事。”
罗璧卿笑了,“到了这一步,如果曹大将军仍看不出其中原委,我可不大信。曹大将军,不是我们不想忠君之事,而是要审时度势,学会进退取舍。”
“谢罗宰辅指教。”曹律拱拱手,似乎不想多谈此事。
罗璧卿只当他为此事而感到寒心,又叹口气,正好他们到了城门口,道别后各奔东西。
茫茫的夜色中,民居门前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辰,罗家的马车很快融入进黑暗之中。曹律听着徐徐车轱辘转动声渐渐的被雨声遮盖,脸色依然冷漠如冰,不为罗宰辅的那一番说辞而感慨伤怀。
古往今来多少的例子,当他走到现今的地位时就已经明白。
他不需要多余的情感,无论友情还是亲情,如果危及自身与在意之人当断则断。
曹律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水珠,迈步往曹家去。罗璧卿是多年的盟友,但有的话仍旧是不该明说的,这些事情和父亲商议最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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