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儿明白他的顾虑,立应声下来。又着手给他取了一盏灯笼,不乏担心,“公子还请小心。”
段韶华还是有些犹豫的接过灯笼,千不愿万不愿,他却还是要自己送上门去。
外头冰天雪地,他大步而走,这时候反倒希望是真的摔上一跤,躺上个三五天也好。
只是凉风瑟瑟,到底还是要面对。似乎是走了云里雾里,刚见了满堂灯火,已见那小厮匆忙迎了上来。
“段公子。”小厮是掩不住的急色,小跑着到了段韶华身边,“段公子这身衣服换的,可总算是来了。”
话中焉焉不详,似有抱怨之心。
段韶华是听到了,没得计较,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道:“是久等了,我这就去见王爷。”
小厮咯咯一笑,立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连通报都免了,“那公子快请进。”
段韶华静默不言,低着头慢慢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的裴靖。
“王爷。”段韶华见了礼,可看裴靖没回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裴靖提笔挥毫,是在写着什么。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四个字,不便打扰。
段韶华也只好站着,初时是有了些平定的心思。可一直两不相问,渐渐沉默也成了骇人利器。
墨汁在纸上点缀挥洒,浓黑的好似要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墨汁饱满的毛笔划着宣白,沉默的刻出一撇一捺。
“你来了。”裴靖终于停了手,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抬头一问,无怒无喜。
乍听了他的声音,段韶华第一想起的就是那日山中遇险。也是这把声音,承诺会放他离开。
却不想如今会出尔反尔,还使得那样的手段。
又或许小荷说的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受着最强烈的直觉驱使,段韶华宁愿选择相信。
他需得使上十二万分的防备,可对方是裴靖,王爷身份。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为他所有。除了东儿,他实在不知再能相信谁。明日又是如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单纯的失去有什么可怕,只恨是希望落空,前程尽失。
这样无限的思量下去,寒意惧意生的越浓。
“还站在那做什么!”裴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空白和惧怕,正对上那张让他害怕的脸。
他到底藏了多少算计,还有他的一言一行,样样都让段韶华恐惧。
今夜是年三十,本该只需再过一年,等到开春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只是这点子喜悦都已经被无尽的担忧取代,他无法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有血书在手,靖王爷不答应,那一切都是个空。
人说一诺千金,他贵为皇族,却暗地里使阴招。
看着裴靖的淡然无波,段韶华身上所有的温度急剧撤去,眼里闪过一丝荧亮的恨意。
“王爷在练字吗!”段韶华问着,却不看那字。
裴靖有力指节敲着桌子,发出清亮的撞击声,“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爷的字必是雄健有力,直势破竹,不逊世家。”段韶华道了几句好话,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未沾黑墨的洁白宣纸,“王爷可否赏赐一张纸来,让我也写上几笔。”
这话听着新鲜,裴靖也起了趣,更主动侧了一个身来,“有何不可。”
得了肯定,段韶华这才直起身向着桌案走去。宣纸笔墨,颜色对立的浓厚,竟是灼目。
他抬手抚了抚宣纸,慢慢道:“这是王爷所赏,可是我若是写了什么不称王爷的意,还请王爷万莫怪罪。”
这话却并不出乎裴靖的意料,只是起了好奇,倒想看看段韶华能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靖双臂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笔尖已经沾了墨汁,段韶华提笔起墨,饱满的笔尖划在平展宣纸上,落笔沙沙,墨香四溢。
一笔一勾,段韶华总是忍不住的忆起往事。恼与恨霎时充斥满胸膛,笔下也暗暗用力。
段韶华专注于纸上,裴靖则一脸的饶有趣味。
笔锋几转,浓黑重墨,但也是一气呵成。
连写了四字,段韶华适才放下笔。
裴靖凑上前看去,端正于纸上的四字,力透纸背的浓墨,书着: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裴靖平声念出,似是毫无波动,“字写的好,只不过。”
他略略一停,视线也从纸上移开,“你在本王面前写这个,是不是太刻意了。”
本就是刻意,段韶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着白纸边缘,“王爷身份高贵,又是真真男儿,自然配得起这四字。”
只是这,可说是词不达意。裴靖凝视于他,眼底深沉。
末了,他只作一笑,似含了嘲意。
他渐渐走来,与段韶华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在鼻尖相碰时停了下来。
段韶华未料,明明想着后退却似僵住一般无法擅动,眼睁睁看着裴靖走到眼前。
此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怪异,段韶华顿时忘记了害怕,连逃离都做不得。只能是愣愣看着前头。
“这四个字本王还受用的起。”裴靖的声音忽的一重,“不过现在你还是本王的男宠,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是本王的人。”
虽是事实,由裴靖口中说出,还是让段韶华大大一惊。
“你!”话未问出,手腕处骤然大疼,惊恐又一次袭来。
裴靖又一次将他摔上床上,之前的平静已经消失。他看着被他摔的七荤八素的段韶华,眼里直冒火。
即是知道他日夜所盼的离开之心,那也不必昭示的如此明显。
段韶华受了一击,还是被那力道震的有些发晕。他惊惶未定,这一看,却是见得裴靖大步走来,利眼似鹰隼,凶狠冰冷。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面色瞬白,他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又看到裴靖的逼近。
阴郁的压力和沉静迫得他抬起头来,只看到裴靖眼里燃着的两簇火,“你在靖王府一天,本王就可以享用你。”揶揄间一扫,“你还呆着干吗,都到了床上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亲自来。”
段韶华更是发抖的厉害,猛一颤住,衣服正被粗暴拨落。
他下意识的就按住那双手,用上所有的死力气,却不是为了反抗。
“只要王爷肯一言九鼎,这男宠之名我也会担的实在。”
这一句话下,却叫裴靖更加暴躁,重扯了手上衣物。
段韶华预备着狂风暴雨,但渐渐却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松了。只看裴靖整了整衣袍,却是离开了床。
这一下叫他迷糊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重新拉好衣服。
“你要一味的倔强,本王管不了。但若还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得记好自己的身份。”
裴靖冷冷丢下一句,最后竟转了身离开。
他走的那样快,却似逃离一般。
一眼斜斜扫过,烛光印着森森木门,裴靖的背影已经是看不见了。
许久,段韶华才算是反应过来。
整个冬天,哪怕是新年,日夜陪伴段韶华的都是一种恐慌。那种情绪似根深蒂固,其中无疑是源自靖王爷。
年三十晚上生出的疑心和担心,凝结在心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刚开始是万分不信,因为靖王爷从不缺入幕之宾。他若还是不想放过自己,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裴靖还未折磨够他。
靖王爷若是反悔,于他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正文 第63章
新年一过,元宵节也随之而来。往日里严肃端正的靖王府随着这些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热闹了一阵,临近的尾声中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绚烂的一如元宵当空盛放的烟火。
新年前后,直至元宵,段韶华当真是做足了防备。
在他房中被当做贼子抓去的小荷此后就没了声响,段韶华差了东儿去打听,得到的只是听严总管说打了顿板子,随后便轰了府去。要说她在何处,那就不知了。
听了这话,段韶华却不知如何应对。仔细想想,小荷她这算做事不慎,靖王爷自然也不会保得她了。
只是不知,他们又见过面没有?
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段韶华到现在还有有些踌躇。靖王爷是皇家天人,竟也使了阴招。是为着什么原因,他竟想要反悔?
思来想去,或许正如那日他在山中所说,他还未“宠”够自己。
只是这“宠”,他不过区区一个俗人草民,实在承受不得靖王爷这等天家的恩宠。享受的多了,只怕要折寿少命。
只是可确定一样,裴靖既差人来偷取血书,证明那封承诺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忌讳。
段韶华明了这个事实,当下也是焦急,若有稍稍不慎……
写满了承诺的血书,自然是放在眼下才能安心,可也不得安全。段韶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将血书存于了衣柜,只是这次却是完全换了个法子。
段韶华也算是灵机一动,立刻动手在衣柜中找了件常服。衣料是全新的,只是样式有些旧,他平日里穿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正好可免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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