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面上石雕了一般,隐在夜色中,更加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很快,石头面卸了一层,随着马车的停止渐复了光亮。
掀帘下马,烛光红火,仿如白昼。正前处,就是皇上的寝宫。
仿佛是预知了自己主人的未来,隐隐中更透了灰败之色。
裴靖沉沉一目,是两分欣然。
没有多少耽搁,裴靖快步随着小太监进了寝宫。所有的虚礼都撤下,一路到了内殿。
极尽讲究处,灯芯缓缓燃着,拳头粗的蜡烛明亮了龙床。
裴靖理了衣袍,正了发冠,满脸沉肃的靠近。
看清了,比不得这燃的正盛的烛光,龙床已然是苟延残喘,油尽灯枯之势。
“臣弟拜见皇上。”裴靖标杆一样的站着,重了数字。
龙床上的带病天子听到了,伸了只手出来,似是想说“免礼”,但力不从心,最后只化了几声咳嗽。
势不见小,反越咳越重。立在龙床边的老太监忙端了药汁喂他服下,数勺下去,才缓了那压抑。
皇上一口接一口的喘着气,贪婪着不够。许久,才缓缓摆手,“你们都下去。”
碎步声响起,朝了殿外涌去。
沉寂着,整座宫殿都安静了下来。烛焰在空气中明晃,留下的二人屏息以待。
帷幔抖了一下,被一只手狠狠抓着。
天子露出一张面容枯槁的脸,面色凄黄憔悴,似中毒之相。
这一张脸上却嵌着一双晶亮的双眼,跟生根一样死盯着裴靖,嗓音嘶哑而坚定,“朕知道是你。”
裴靖的眼睛动了一下,缓步而来,随手拿过太监留下的药碗,“皇兄在说什么,不如先把药喝了。”
小银勺在药碗中玎玲作响,甚是清脆。
“朕知道是你。”皇上又一次重复,衔了无数恨意,接着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咳。
那一声声,痛苦而无奈,几乎要将心肺咳出。
裴靖并无帮衬一把的意思,只勺弄着那些药汁。乌沉沉的浸在碗中,又被圈出无数波澜。
“皇兄病了,怎都说了糊话。”
天子凄惶了一笑,笑容枯败,“现在就你我二人,还不能说句实话吗!”
裴靖不语,双目森冷似冰刀。
果然,天子冷语道:“朕知道是你动的手脚,但却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裴靖在宫中有线人,但想要在饭食上做手脚实是万万不能的。而毒从口入,除此之外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叫他毒素缠身。
裴靖注目如他,多是感叹,“皇兄是天子,当然不可能在饮食起居上下手。”他说着,低低一笑,“皇兄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那时习字,皇兄的一举一动我可都看的清楚。”
天子一愣,被了汹涌的回忆盖住。缓缓,他终是明白了什么,被了惊愕吞噬,悔恨缠结,他的手几乎要将帷幔扯出一个洞来,青筋突出连连喘着粗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便是在当年习字时落下的习惯,谁也不知,谁也不曾注意过。当今年的天子总是爱在习字时咬一咬笔头,久而久之就落下了习惯,哪怕成年后,坐了龙椅也改不过来。
就是连天子自己也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在这点小习惯上送了命。
起居饮食,花草茶水,他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注意到了,竟是栽在了这头。
“到底是你,棋高一招。”
裴靖含了凉薄的笑意,“皇兄过奖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保命。”
不甘心,恨的要呕出血来,天子狠命的扯着手上之物,整个人已呈摧枯拉朽之态。
最终,他强硬的撑着已经精衰力竭的身子,露了一点悲哀的恳求,“朕求你一件事。”
裴靖的眼森森扫下,“皇兄请说。”
“扶持太子,到他弱冠之年。”
到了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他的王位。
裴靖只是笑,“皇兄这话严重了,这是臣弟的本分。”
天子其声暗哑,“你知道朕的意思。”
他的天下,他的九五之尊,将来也只能由他的嫡亲血脉继承。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就是裴靖,也不过是外人。
含恨的嘱托,恳求,就是要他不染指王位。
还是安静,天子只能等待着,在死寂的如一汪海水的殿中忘记了呼吸。咬着牙,瞪突着眼珠,几乎将自己活活憋死。
他终于是等不及,用尽最后一点残力拍着床塌,“你说!”
垂死挣扎的模样,无比清晰,是裴靖第一次看到。
良久,裴靖拂了袖,“皇兄这是何必,我答应就是。”
终是等到了答案,天子大舒了一口气,早已力竭。
二人都清楚,已至大限。
恍惚中,听得裴靖的轻笑声,“皇兄错了,龙椅世代相传,干坐上去有什么意义。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叫真正的本事。”
天子双目圆瞪,喉咙里响着不甘的怪声。但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挣扎,那虚弱无比,根本不足以提醒到殿外的他人。
裴靖的脚步声已经离去,殿外也是灯火通明。
驻守在殿外的内侍们纷纷行礼,一个接一个,又走向了内殿。
片刻后,随着声声叠起的悲泣之音,刀光剑影已去,这一辈的权势之争终是落下了。
裴靖不紧不慢的走着,夜风拂面而过,月华如水,前路明亮。
大势已定,他此生荣华。
耽搁了不少时辰,回到靖王府,段韶华还在等着他。
正文 第102章
一夜之间,朝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子病重,久治不愈。于昨夜离世,深夜中的突然,举国哀悼。
毫无悬念的,大臣们遵从先皇圣誉,由太子继位。
待了先皇发丧,数日后,新皇登基。这天下,终得改朝换代。
这之后的头一份恩宠,便是落在了裴靖的身上。
新皇年幼,尚不足以独挑大梁。除了满朝文武外,更需要一位合格的帝师从旁辅导。放眼之下,最有资格也最后能力能担当得起此重任的,也唯有裴靖了。何况先皇在世时,对他也是十分重用的。
裴靖,当朝的靖王爷,一道圣旨下,又固荣宠。
靖王爷,帝师。满门荣耀,军功卓著。种种头衔冠下,可叫是权倾朝野。上赶着来巴结拜访的人几乎把门槛踩平,门庭若市极是热闹。
裴靖对这等锦上添花的光景早已不陌生了,并不十分欣喜,但也没有特别生疏。就这样得宜有当的维持着,叫人摸不着准头。
连日来,待得一**拜访的人过去,各式的礼物高高的堆了一堆。
裴靖从中挑选了几样,又择了些男子用的首饰,差了人给段韶华送去。
他如今站于高峰,对着旁人是觉不出什么。而与段韶华独处,言语中总会觉出一些欣喜来。
段韶华听他所说,也相衬着笑意,适当抽出了被裴靖紧握的手,“王爷既是高兴,怎又烦那些拜访的人?”
“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哪会存了什么好心。成日里在本王面前晃悠,见着也烦。”
段韶华复又笑道:“那才证明王爷是万人之上,谁都想着巴结王爷,那就能一步登天了。”
“有这般好!”裴靖似笑非笑,翻过段韶华的手来轻轻揉捏,“却不知什么时候,你也这般会哄本王开心。”
段韶华的心跟着一跳,想了想道:“我也不懂朝政,只能逗王爷会心一笑。”
这句可说的裴靖开怀,他眸中一亮,施笑道:“只要你陪在本王身边,那已经比什么都强。”
漾出几丝甜蜜,酿出片刻风情。段韶华一眼斜睨,窥了裴靖满面的温柔,只觉有些承受不住。
他欲转过身去,裴靖却掐住了他的下巴迎上,依是笑盈盈着,“你以后是跟要着本王一辈子的,老这么躲怎么行。”
最后几声轻笑消失在了俩人紧贴的唇边。
段韶华紧紧抓着裴靖的肩膀,在接下来的冲撞中迷朦了眼。
今夜也是如往,同样的旖旎。
黑甜一觉过去,到了第二日,鸡鸣三遍,天边隐见白光的时候段韶华就已醒了。
身子还被裴靖牢牢抱着,段韶华小心动了动,但是手脚都被他限制着,几乎没有起身的可能。
他抬头去看裴靖,只看他依旧睡的很沉,对着有些透白的光,那张脸是意外的平和。
在那一层面皮下,似乎还能看到微突的青筋。此时,却是细细弱弱,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段韶华扫过他的脸,努力间挣了一只手出来,纤薄的指尖擦过裴靖的面皮。那温热的触感,一燃在心中,倒了一罐的五味杂陈。
他靠的裴靖这么近,这样难得的平和,但心中却是如何也不平静的。
长久以来,他对裴靖的怨太过刻骨,对裴靖的恨太过惊心。如今尽管过了许久,但深刻的痛忆仍是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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