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凌西已经明白了。
凌西道:“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朱雀,并没有第三个人,邪斗也估计是道听途说,不过就连邪斗都以为我死了,那世上可能真没谁料到我会活着。”
林臻闻言心起疑惑,没有第三个人?难道朱雀没有带领天兵天将?
接着就听凌西继续道:“那日我被迫放下你后,精疲力竭,没多久就被朱雀堵住了去路……”
白雪之上,朱雀一身烈焰铠甲,格外亮眼。他火红的额带随风飞舞,他手中的红缨枪直立向天,一身正气凛然,剑眉朗目,器宇轩昂。
他手背上的神印发着金光,刺得凌西的眼生疼。
完蛋了。
这是凌西的第一念头。
但一想到渡离就在这附近,凌西咬了咬牙,心里盘算着必须把朱雀引开,不然很快就会被暴露。他心一横,卯足了劲,悲吼一声,孤注一掷,向朱雀冲去。
凌西不眠不休地跑了七十二年,早已是虚弱不堪,将近大限,他这一击,对于天生神力的朱雀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朱雀用手中的红缨枪轻易地就抵住了凌西。
凌西只感觉一股炙热感从头部传来,却没有灼伤他。正当他惊异之时,只听身前的朱雀轻声道:“犬妖勿惊,在下并无恶意。”
闻此,凌西想起寿阳漫天的大火,想起他跟随了几百年的夜雨,立马红了眼,他恨恨道:“我是妖犬,听不来你们这些天界的走狗的胡话!说什么没有恶意?放屁!你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别假惺惺地端着你们天界的虚伪装善人!”
朱雀静静地听完他骂完这一通话,并不生气,而是耐心说道:“天界也不是那么太平的,明争暗斗太多,诛杀夜雨,也只不过是北斗的一家之言,并非天界全体的意思。”
凌西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他继续骂道:“呸!少给爷爷我灌迷魂汤!天界的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说着,他拖着无力的身体,转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逃去。
朱雀无可奈何,只有用雀火束住凌西的四肢。
“呵,还说是什么没有恶意?”凌西咬牙切齿,“现在又绑着我,是什么意思?”
朱雀走到凌西身前,皱眉道:“别嚷嚷,会把天兵嚷过来的。”
凌西斜着眼看朱雀,冷笑一声:“天兵?哦,我倒是忘了。看你这样子,在天界地位也不小吧,出来自然是带了天兵天将。你让他们埋伏在哪里?难道是……”忽然,他想起了雪地里的渡离,脸色一变,附近唯一可以做埋伏的地方就是放下渡离的那片白桦树林!
朱雀知道凌西在想什么,他嘘声道:“没有别人,只有我,你可以放心了,夜雨之子已经被好心人抱养回去了。”
凌西警惕地看着朱雀,满脸不信任,“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朱雀道:“天枢陷害天帝,使天帝一直沉睡不醒,自个儿谋权篡位,号令众仙,北斗独大。朝中大半数人都沦为北斗的党羽,剩下的神仙中,一半态度暧昧,一半坚决反对北斗,前者被天枢驱使着奔走,后者被天枢想尽法子逼出天界。我们四灵里,全是态度暧昧者,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
凌西哼道:“你们天界之人心计多城府深,活该混乱!”
“但这种立场不清的态度,只是在表面。”朱雀的眼底沉淀着平静与坚定,“我不若我的兄长苍龙,我本天生体虚,命不久矣,若不是天帝垂怜,也不会有今日的造化。天枢野心太大,气焰嚣张,不会长远,天帝终将会醒来,我不想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天界一片北斗旗帜,自己的儿女子孙已全被迫害。”
凌西沉默,他算是听明白朱雀的意思了,渡离虽然是夜雨之子,但同样也是梓幽的孩子,是天帝的孙子。但他还是将信将疑:“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出渡离的消息吗?门都没有!”
朱雀笑道:“毋须你告知,我自已知晓。”顿了顿,他缓缓道,“你以为,你跑了七十二年,跑遍南国戚国,又兜回南国,真的无迹可寻?天界真的从未发现过你?”
凌西一时语塞,这一路上他的确没有遇到天兵天将的追捕,心里还抱有侥幸之心,以为天界的人都以为渡离死了,所以没有追上来。
听到这里,林臻忍不住问凌西道:“这个朱雀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他……他之前还让萧陵来害我,好让萧陵重返天庭。还有之前在码头,也是他告诉火麒麟我的消息,结果火麒麟就火急火燎地杀了过来……”
凌西笑着,语气平缓而声音沧桑:“朱雀下得一盘好棋。”
林臻愣了愣,“你是说……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正是。”凌西道,“当日他表明来意后便将我带回了戚国,狐族本家药材多,我虽然大限将近,但也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各种奇珍异草吊回了一条命。救我之事,出了几个长老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朱雀对天界宣城已将我就地正法,渡离也确实是丧身火海,不在我身上,只是把我当做夜雨一派的余孽给处理了。”
“我估计他没用多久,就知道你的准确位置了,只是万没有料到苍龙的转世竟然会成为你的师弟,我听他说,苍龙从一个下凡的星君那里得到了前世忆,所以他干脆让苍龙保护你……这中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他如果是让苍龙来害你,很可能只是一个计。”
林臻惊愕,按萧陵所说,朱雀找他是想让他抓住自己,好戴罪立功。他相信萧陵所说是真,因为没必要在这个话上撒谎……但朱雀的本意却是让萧陵保护他?
一个念头在林臻脑袋里闪过,让他有些尴尬。
如果是这样,那朱雀一定是已经观察到了萧陵对他的感情。
所以料到说给萧陵听后,萧陵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他。若是如实相告,极有可能会引起萧陵的疑心,被天界的人发现了还不好脱身。
好一个专攻心术之人!
这样一个有计谋的人,为敌实可怕,为友实难测!
那火麒麟于朱雀而言是敌是友?林臻猜想,麒麟多半是成为了朱雀的棋子,可是为什么朱雀会告诉麒麟?聪明如朱雀,也一定会料到麒麟会到人间与萧陵干戈一场。
当时萧陵化龙,动静不小,天界之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
可是这段日子在戚国过得风平浪静,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等等……龙骨被盗出,会一点都没被人发现吗?
林臻越想越疑惑,问道:“那你最近有见朱雀吗?”
凌西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浑浊的双目在昏暗的灯光下黯淡无神,他道:“有,昨天他才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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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臻在天黑的时候才被炎译带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萧陵坐在石凳上,桌上点着一盏淡黄色的灯笼。
灯光朦胧,晕染出他脸上的安静,他专注地看着灯火摇曳,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
林臻屏住气息,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萧陵好一会儿。
许是心有灵犀,萧陵抬起了头,看着林臻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赶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师兄,你回来了。”
林臻点了点头,走到了萧陵跟前,主动伸手环住萧陵的腰,轻轻地靠在了那坚实的胸膛间,一语不发,惟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陵察觉到了林臻的不对劲,亲了亲林臻的额角,反手抱住林臻,关切道:“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臻摇头,在萧陵的怀里闷声道:“我今天是去见凌西了,就是那个带我逃出寿阳的犬妖。”
萧陵微愕,“炎译不是说是见一个长老吗?”
于是林臻把凌西的事情都一一跟萧陵说了,然后感慨道:“凌西活不长了,我能感受得到。”
萧陵将林臻抱得紧一些,沉声道:“生死有命,师兄别太伤感。”
听到这句话,林臻反而心里更难受了,半晌,他哑着嗓子道:“你知道吗,离渊可能……死了。”
就连萧陵都一时惊诧得睁大了双眼,他看着林臻,愣愣道:“师兄……你说什么?”
“凌西说,昨日朱雀来找过他,告诉他……”林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枢死了,离渊生死未卜,天帝醒了。”
萧陵久久不语,半晌,他沉声道:“是我害了他。”
“不,你别这样想!”林臻第一次看萧陵出现愧疚的神色,赶忙安慰道,但想起离渊,那个苍白瘦弱的男子,心里一痛,“凌西说,这不关你的事,离渊把龙之骨交给你后,没有返回夜城,反而又上了天界,痛斥天枢谋权篡位祸害天界,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林臻心里难受,离渊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孑然一身,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那是得多大的勇气!那是需要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凌西说,朱雀当时守门,是看着离渊闯进去的,他与离渊说上了话,却不料被火麒麟听见了,麒麟前世与萧陵又嫌隙,现下听到萧陵和林臻的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下凡去找萧陵的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