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听着炎译的唠叨,心想自己真的是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圈朋友:侯爷,狐妖,半鬼……自从来了东京以后,当真是开了眼界。
四人吵了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夜幕上绽放开五彩缤纷的花朵,河两岸的烟花开始放起来,一时间河上光亮,天上也生辉,耳边都是人群的欢笑与嘈杂。现世安稳,生活和乐,又有何求?
正看着热闹,林臻忽然觉得手腕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抬起手来,一串又暗蓝色的珠子串成的手链不知何时被戴在了他的手上,那一颗颗深蓝如海的珠子,仔细一看又有复杂的纹路,每颗珠子表面都刻满了细小的符文。
林臻看向萧陵:“这是什么?”
萧陵道:“别人给我的,辟邪效果很好,师兄收下吧。”
林臻尴尬地笑道:“就刚刚着了那狐妖的道,一次而已。”心想这回丢脸真的丢大了,明明自己是师兄,却被师弟担心被妖魔袭击。
萧陵道:“不是这个问题。师兄你就收下吧,戴着总是好的。”
林臻心想那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带?刚想再拒绝,就听炎译兴致勃勃道:“狐妖?什么狐妖?”
林臻把方才在巷子里遇见千眼妖狐的事情跟炎译说了,炎译也极为吃惊,感慨道:“当真?现在的千眼狐据我所知也就只有我们族的一个长老了,没想到南国竟然还有。啧啧,可惜了可惜了,可能身体也已经不行了,不然怎么会被萧陵一剑就杀死了呢?”
炎译在那里自顾自地唏嘘了一会儿,但毕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妖,哪比得上现时的享乐重要?不一会儿又活泼起来,缠着萧陵等人到处去逛。
很久之后,林臻回忆起这一天,不由感叹那时的开心是何等无忧无虑。
第十五章 月夜比剑
清晨,夏日的天早早便亮了,空气中残留着昨夜全城狂欢的温度。七夕一过,百姓们照旧开店做生意,仿佛昨晚只是一场繁花似锦的梦境一般。
萧陵和炎译对坐在大堂,炎译穿着来时的那件衣裳,翘着二郎腿,坐在来时的位置上,一切仿佛都倒退到他大大咧咧地来登门拜访的那一天。
萧陵看着炎译,道:“这次怎么走的那么匆忙?”一早起来,就看到炎译坐在大堂里,说要回戚国去了。
炎译懒洋洋道:“这次本来就是为了收回摄魂珠的,任务完成了,长老们就催着我回去。啧,烦!”
萧陵挑眉:“不找炎久了?”
“也不是说不找了。”炎译咬了一口包子,竟叹了一口气,“其实想想,把他找回来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就随着他在天涯海角转悠转悠散散心。你要是有一天遇见了他,跟他说起码回戚国来看看我吧,他一走,把族长的烂摊子甩给了我,别提我多闹心了。”
萧陵答应下来了,举起茶杯示意炎译道:“以茶代酒,也算是为你送行了。”
炎译撇嘴:“我要走了,你心里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啊?说一句‘此次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见了’等温情一点的话会死吗?啧啧啧说得好像我要送死去了一样……”
萧陵道:“那我还是说‘滚’吧。”
炎译赶忙与萧陵碰了下杯,干笑道:“嘿嘿嘿嘿和你开玩笑呢,怎么那么没有情趣,就这样还想追小林臻?”
萧陵:“……”
炎译观察着萧陵的神色,悠悠地开口道:“林臻生活作息那么规律,向来是不会起晚的啊……”
萧陵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辟邪珠”炎译说出这两个词,看了看萧陵的神色自若,便接着说下去了,“若我没看错,那海蓝色的珠链并不普通,辟邪作用倒不大,镇邪效果倒不小,林臻此刻在适应那珠子,所以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醒来的。”
“师兄灵术高强,这点辟邪的作用足够了。”
炎译见萧陵闪烁其词,深吸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怪不得我说瞧着林臻怎么那么亲切!苍龙,你真的……还好你赶紧把那珠子给他了,但这并不是长远之计!”
萧陵却道:“炎译,你猜对了一半,但师兄还要更复杂些。”
反正上官鸿霖已经知道了,萧陵便也不怕这些被那些暗卫听去。
炎译一听,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情,但随后他正经了起来,认真道:“此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萧陵第一次对炎译展露了接近笑的表情,想到当年两人一度势不两立,而今对方却是自己少数的能够全心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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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译估计错了,林臻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
林臻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却只有一个场景在反复出现。
大火蔓延,目所及处,皆是火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焰的妖花在四处疯长,林臻已分不清哪些是火哪些是血。阁台楼宇,都在大火中焚烧,昔日阑干,此时已成灰烬。
火舌嚣张,染红了夜,天空闭着眼,对火海中的哀嚎充耳不闻。
林臻在火海里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只听他在大笑,悲凉也悲壮,指着天骂道:“世人都道妖魔残暴冷血,却不知真正无情冷酷的是天界诸神!天要亡我夜雨,灭我一人便好,何故连累寿阳上下无辜的人和妖?该死的天,该死的天帝!我夜雨只恨平时对你们太忍让,竟不料你们如此步步相逼!”
林臻听得模模糊糊,想要走近一点,看清那人的模样,听清那人的声音。刚一挪动脚步,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大海般的深蓝,将他与那个场景隔离。
他敲着蓝色的屏障,迫切地想要之前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越离越远。
“砰——”一声,屏障被他敲裂了,手上流出血来,他竟感觉到了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林臻猛然睁眼,只觉得满头冷汗。
原来是梦……
林臻用手将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看了眼窗外,皓月当空,风平浪静。
和梦里那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的场景截然不同。
林臻心里奇怪,怎么还是晚上?难道他一觉下去才睡了两三个时辰?此时此刻他已然没有困意,肚子还有点饿,干脆起床穿了衣服,走了出去,顺便缓解下心中那沉闷的情绪。
不料撞见了萧陵。
月光如水,倾泻在庭院之中,潺潺细流,是带着些许凉意的柔情。
萧陵一身月白色常服,手执长剑,正在舞剑。
这把剑此时仿佛承月之名,剑背流淌着皎洁的月光,剑尖又将月色划破。萧陵动作轻快流畅,一跃一弯,一刺一挡,都浑然天成,令人不禁拍手叫好。
如出海蛟龙,叱咤风云,杀气凝于剑尖,震撼旁人。
萧陵一招一式都决绝有力,杀戮于他而言仿佛是场盛宴,他淋漓尽致,将鲜血视作佳酿。
林臻看得心头一热,轻喝一声,竟踏着石路一跃而前,剑拔出鞘,欲与萧陵比试一番。
对于林臻的忽然加入,萧陵并没有慌了手脚,只见他反手一档,竟接下了林臻横空的一剑。
“师兄。”萧陵挂上了笑容,“你醒了。”
林臻只觉得方才的沉闷之气一扫而光,现在只是满怀的激动热血,“手痒了,你就陪师兄我练练吧。”
若说萧陵是享宴者,那林臻便是名副其实的杀戮者。
不同于萧陵的非凡魄力,林臻的招式非常粗犷,每一招都让人觉得仿佛有泰山压来,有风雨席卷,野蛮如野兽,狂乱如雷电,豪气万丈,与林臻平时沉稳的性格大相径庭。
连师父林武都曾笑着调侃道,都说人剑合一,但林臻明显是人剑不一。
由于练习的频繁,林臻太熟悉这些套路了,所以在其中加了自己的修改和简化,使之出招更快,威力更大。
但萧陵并没有任何招架不住的样子,仍是那抹风雨不惊的笑容,气淡心闲的模样。
这让林臻看了有些气恼,剑出如龙,攻向萧陵,却被萧陵反客为主,一剑反击差点近身。
林臻向后空翻,躲过一剑,原以为萧陵会收手防备,没想到对方竟又是向前一式!
剑光如月,月似剑光。
萧陵的剑抵着林臻的胸口。
不过六七个回合,竟已经分出了胜负。
林臻觉得十分过瘾,并没有为此感到郁闷与不甘,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毕竟他是努力过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练,有了今日的他,虽然终究是没有比过萧陵,但是他问心无愧。
很多时候,当他发现他与萧陵的实力差距越拉越大而产生一些自私好胜的想法时,都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但这一次他发现,这不是安慰了,是他自己真真切切的是这样想的。
于是林臻咧嘴一笑,坦坦荡荡,竟似十分开怀,“是我输了。”
萧陵也颔首微笑,“是师兄你谦让了。”
林臻摆了摆手,“是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我可没半点谦让的意思,你那么多客套话干什么?”
萧陵道:“师兄睡了一天了,想必是饿了,我去给师兄做点小菜吧。”
“恩好……什么?我睡了一天了?”林臻怀疑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