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黑,离傲就换上夜行衣,从后院潜入鲁家大宅。只见他形如鬼魅,悄然无声地越过巡逻者头顶,直奔那处隐藏在竹林之中的院落。
鲁德厚一直以来都是在这院落玩虐娈童,为免他人知道,连家人都不让靠近。这倒是方便了离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院落。屋子门窗紧闭,里面虽然点着灯,却没有丝毫动静。
离傲小心地顶开窗子翻了进去。屋中无人,想来另有暗道密室。他屏息聆听片刻,却没发现哪里有动静,无奈之下只能在屋中盲目寻找。找了一会,倒还真让他找到机关,将床角凸起的石块往下一按,床后便有道暗门无声打开,露出一条点着烛火的通道。
摸索着顺着通道往下,他行动如猫,脚下丝毫没有声音,走了一半,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飘入鼻腔。他皱了皱眉,这味道像是血又混合了其他东西,说不出的怪。
他屏息继续往下,没多久就进入一间密室,四下灯火通明,各种凌辱性器一一摆在桌面上,白衣混杂着他色衣物散落在地,鲁德厚浑身赤裸、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他身下还压着一个人,露出一截藕臂!
心中大惊,他飞快上前将鲁德厚的尸体抬起来,露出底下人的面目。那人大约十三、四岁,趴在地上,双目紧闭,嘴角溢血,纤细脖颈上两道青红手印清晰可见,显然是被掐死的。
死者虽然面容姣好,却不是他白日所见的冷夜!
离傲松了口气,将尸体放回原位,随即心生疑惑。鲁德厚死了,但他身边的小倌不是冷夜,那冷夜去哪了?
他绕着尸体走了两圈。这鲁德厚倒也死得风流,看样子是合欢时血脉逆冲导致死亡,而被他压住的少年遍体鳞伤,股间有红白混杂的液体流下,生前恐怕受了不少折磨。
离傲「啧啧」两声,鄙夷鲁德厚的不怜香惜玉。如此娇嫩的少年,应该好好疼爱才是,哪有这么折磨人的。都说因果报应,这就是鲁德厚的现世报,只可惜那少年做了陪葬。
眼看自己喜爱的美人不在此处,离傲也无意多作停留,正要走,忽觉不对,又折回绕着尸体看了看,若有所思。
客栈里,看到主子居然一个人回来,小舒很是惊讶,「少主,您不是去救那个叫冷夜的小倌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人已经死了吗?」
「别乌鸦嘴!」离傲抬手给了他一记栗爆,「我去时人已经不在了。」
「啊?」小舒吃惊地张大嘴。
离傲没再解释,想着在密室中见到的一切,饶有兴味地自言自语,「我就说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倌……」
「少主您说什么?」小舒捂着脑袋问。
离傲不答仅道:「小舒,你再去查查那个冷夜的来历,包括他的身世背景、性情,还有他在进入天香楼之前是干什么的,关于他的一切都给我查清楚!」
第二天,小舒就将冷夜的来历打听回来。
冷夜出自官宦人家,因父辈犯事而受牵连,贬为贱籍。他来天香楼之前待在另一个城镇的青楼里,因性情清高得罪了不少人。他这种因罪充妓的人虽然不允许赎身,但买卖还是可以的,原来的老鸨嫌他不赚钱,就将他卖给了天香楼。
过了两天,鲁德厚过世的消息才传出,说是年事已高,一时激动而猝死,不知情的人还在为江湖又殒落一位老宿而惋惜,却不知晓鲁家秘密派人将小倌的尸体运回天香楼。
少年的尸体已经肿胀腐烂,但面目还依稀可辨,天香楼的老鸨见了没多说什么,收下鲁家给的丰厚银两也息事宁人了。
听完小舒打听来的一切,离傲肯定冷夜定是离开天香楼后被掉了包。而那日在院落中看到的少年正是杀死鲁德厚的凶手。
若说鲁德厚之死是罪有应得,那么冷夜之死呢?
离傲皱眉想起昨夜在密室中所见。本来他也以为鲁德厚是精尽人亡,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才又绕回去观察,冷夜脸上没有惊惧痛苦之色,反倒很安详。更重要的是,冷夜看上去遍体鳞伤、满身伤痕,可私处毫无损伤,股间那红白混杂的液体也像是故布疑阵。如果真是鲁德厚所为,显然不合常理。
离傲在此地又停留两日,想要将那少年找出来,可惜毫无头绪,加上他还身负要事,不得不离去。但人虽走了,心里却记挂上这么个人,嘱咐小舒继续调查。
第二章
春去秋来,离傲始终没能找到心中的谪仙少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那样纤尘不染的人儿本就不可能存于这个污浊的凡尘。
第二年开春,屹立江湖四十多年的第一大杀手组织血杀令被新兴的杀手组织轮回剿灭、吞并。
离傲追查着血杀令的踪迹回到柳州,在断壁残垣的血杀令老巢废墟中转了一圈,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城中,虽然明知道机会渺茫,还是莫名地期待在故地再次遇到那个少年。
柳州城的淡山湖素有湖中美人之称,「浓妆淡抹总相宜」,春夏秋冬,各有风情。此时冰雪初化,乐于享受的富贵子弟们就迫不及待地将画舫开上湖面,邀美人共游赏花。
离傲斜倚在船舷上,春风拂过他俊美的面容,带起宽大的衣袍,玉树临风,卓然不群,惹得过往画舫上的女眷纷纷侧目。胆大的女子们抛出手中的花枝以示爱意。
对于落到眼前的花枝,他会信手接下,随后对满面桃花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再转手扔进淡山湖里,让鲜艳的花朵随波而去,碎了一片芳心。
「少主,您又在惹风流债了。」小舒噘着嘴说,同时为主子空了的琉璃杯斟上冰镇葡萄酒。
「哪有,长成这样也不是我的错呀。」
离傲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中轻轻摇晃琉璃高脚杯,看绛红的葡萄酒在阳光下幻化出宝石一般的光泽,嘴角勾起闲适的笑意。
小舒在心中对自家主子进行了一番鄙视,想起一事,又道:「少主,轮回并吞血杀令成为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对我们会不会有影响?」
离傲淡淡道:「能有什么影响,江湖中素来不缺杀手。」
小舒蹙眉道:「那个天蝎呢?江湖上传闻他擅长易容,至今无人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
「天蝎啊……」
这个名字倒是让离傲提起几分兴趣。
天蝎是新近出现的杀手,他的特别在于他总将现场布置得像一场意外,从没被人怀疑过。若不是买凶者自己说出来,只怕至今世人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而对天蝎的样貌则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后只能归结此人擅长易容和伪装。
小舒之所以特别提及此人,正因为天机谷就以易容术闻名江湖。
离傲晃晃酒杯,忽然想起鲁德厚那件事。鲁家人全然没有发现鲁德厚的死有蹊跷,只当是一件不可外扬的丑闻掩盖起来。莫非……那少年就是天蝎?
这个猜测令离傲感到兴奋。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寻访那少年,可惜始终未果。若那少年真是「天蝎」,毫无音讯也就有了解释。
离傲嘿嘿笑道:「这人有点意思,易容术之高,只怕不逊于……」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小舒奇怪地抬头,却见主子不知怎的呆掉了,痴痴看着湖面某处。
小舒好奇看去,只见波光粼粼的金色湖面上,一艘小船慢慢顺着水波划来,坐在船首的是两名年轻公子,一人身着蓝衫,年纪稍长,另一人身着月白衫,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前者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后者只是懒洋洋地半倚在小榻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小舒歪歪头,不明白如此普通的一幕何以吸引少主的目光。就在他准备出口询问时,离傲飞身跃上船舷,一个纵身,如飞鹰般掠过水面,朝那艘小船而去。
「少主?少主!」
小舒惊愕的叫声被远远地抛在后头,此刻离傲眼中只有那像猫一样晒着太阳的俊秀少年。
白衫少年有着比高级陶瓷还要细腻的白皙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晶莹的透明感。秀气面容上神色冷淡,像是困倦的猫,微蜷在舒适的小榻上,一身慵懒,双目半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弯弯的阴影,阳光透过浓睫,在他眼底变幻出宝石一般迷离的光芒。
他就像是被天地精华孕育出的艺术品,不小心落入人间,以不染凡尘的剔透与优雅诱惑凡人。
显然蓝衫公子也被这抹不食烟火的亮色吸引了,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少年粉色的双唇,眼中透出迷恋而贪婪的光芒,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将这朵蔷薇嚼下。
但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垂涎,粉唇微张,犹如沾了露水的花瓣,柔软,娇嫩,诱人采撷。
当离傲跳上小船时,蓝衫公子一惊站起,面色不善地大喝,「什么人!」
少年低垂的睫毛微颤,像是雏鸟轻轻抖去身上的金光,缓缓睁开眼睛。这双眼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清澈,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烦恼与忧愁,令见者也为之心旷神怡,任何烦恼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了。
不错,就是他!这样的眼睛世间不会再有第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