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我记得山坡下面好像是有一口枯井,看来咱们是被冲进井里来了。”
长孙晏安静的很,一语不发。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袁知陌察觉到长孙晏的古怪安静,眉头皱的更紧,纳罕低道,“你怎么下来了,我记得你的帐篷在北边。”
“我不放心你。”
四周静的惊人,少年冷漠微凉的声音带着些坚冷的意味,偏偏又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让人心惊的魄力。
不知为何,袁知陌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努力往后退了退,试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些,奈何四周都是泥土,根本动弹不得。
他有些尴尬的侧过头,轻轻笑了声,“好兄弟么。”
脖颈突然一热。
袁知陌身体一僵,惊恐低道,“阿晏你!”
长孙晏死死吻着少年冰凉的脖颈,笨拙而强硬的吮吸着那块肌肤,因为冰凉的缘故,愈发显得皮肤细腻柔顺,隐约带着淡淡的墨香气,几乎是让人欲罢不能。
“长孙晏!”袁知陌再愚蠢也明白长孙晏是什么意思,不知所措之余心底全是怒气,与此同时脖颈一阵刺痛,似乎是脖颈上的皮被咬破了,他痛的闷哼了声,“阿晏!”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长孙晏口里,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就要抽身,抽身的刹那,想起什么,眸光倏地一厉,不管不顾的改吮为舔,慢慢舔着那块被他咬破的皮肉,微咸还甜的血气让他浑身微微颤栗,一直空荡荡的心口突然不那么空了。
当血气渐渐淡去,他才缓缓抬起头,黑暗里黑眸亮的惊人,凝视着身前紧贴着的少年,声音里三分惶恐三分绝望四分渴盼,“知陌,我该怎么办……我这样,是不是再也做不了你的好兄弟了……”
他本来是一直理不清他对知陌的思绪的,他以为,理不清也好,他就可以永远坚守在兄弟的阵营里,当他看着知陌身边有愈来愈多的人,看着知陌的注意力集中在睿郡王身上,心底潜伏已久的嫉妒如同恶魔一般攀升出来,不断折磨着他的坚守。
他低低喃道,“上一次茶楼里我没办法陪着你,这一次我陪着你,如果我们侥幸没死的话,你是不是,再也不要我这个兄弟了?”
袁知陌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颓然闭上嘴。
该说什么?
说可以继续做兄弟,还是说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从来没想到长孙晏对他存着这种心思,他一直以为,长孙晏会是永远的朋友,不离不弃永远不会变的那种朋友……
心口揪揪的闷痛,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阿晏,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支离破碎,他缓缓闭上眼,声音里全是疲惫,“阿晏……我不知道……”
长孙晏黑眸倏地一黯,瞬间光彩全无,是他自己强行跨越了那层安全的藩篱,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后悔之余,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觉得妥帖,至少,他说过了,便永远不会后悔。
“你心里惦记着的是睿郡王吧。”
袁知陌一怔,迟疑了下,轻轻应了声,“嗯。”
“朝堂的事我不懂,但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他一世不得安稳,你跟着他,会受苦的。”不待袁知陌答话,长孙晏掀了掀唇,苦涩自嘲,“这话简直是废话,你的性子我最清楚,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倔的很,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你认准了他,才不会管受苦不受苦。”他顿了顿,“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比不上他?”
袁知陌沉默片刻,涩然道,“你很好,只是……”
“不用说了。”长孙晏迅速打断他的话,“还记得我们当初说过什么么?”
袁知陌一愣,“什么?”
“我们发誓要效忠大雍,要为了大雍鞠躬尽瘁,要保百姓安康国泰民安。”长孙晏静静的道,“若有朝一日,容浔做了对不起大雍的事情,我一定会杀死他,那时候,你是与我为敌,还是愿意坚持当初的承诺?”
这其中蕴着的含意让袁知陌脸色骤变,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长孙晏的声音在寂静里轻不可闻,“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暗里,冷峻少年眸光微敛,带着金属似的冷硬光泽,袁知陌怔怔看着那双近在咫尺间的眸子,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沉默半晌,诚心诚意的道,“谢谢。”
“我什么都没说。”
袁知陌轻轻笑了笑,才待说些什么,眼角忽而扫见一块不知什么物事当头砸下,他心里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猛地挣扎出土层,用力往前一扑!
几乎是同事,肩胛骨一阵剧烈疼痛,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几乎振聋发聩!
第58章 狼之子
左边轰一声脆响,天光骤然大亮!
两只大手近乎神迹一般从光线里伸出来,利索拽上袁知陌跟长孙晏的胳膊,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股力量带的不受控制的往外趴,身后轰隆数声闷响,他们刚才待的地方已经彻底被沙石泥土盖住。
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的袁知陌与长孙晏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出残留的惊惧——就差一瞬,他们就要被活埋了!
“袁知陌?”
低沉年轻的男音在头顶上响起,没有一丝情绪。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的应了声,用的是五越语,似乎是在说是。
袁知陌听着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心底倏地生凉,一抬头眼角滑过一抹寒芒,他条件反射猛地拉住长孙晏,已经半爬起来的长孙晏被他拉的一个趔趄,险险避过一柄已经紧贴上他脖颈的弯刀!
长孙晏反应也快,手肘撑地弹身一跃,飞快抢过那柄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弯刀,几招之间便已撂倒几个围攻上来的陌生人,才待去拽袁知陌,一股寒气自背后生起!
长孙晏下意识疾步后退!
但他退的速度快,来人速度更快,他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叮的一声脆响,虎口一震,手上的弯刀瞬间弹飞出去,一柄古朴漆黑的弯刀势如破竹般直接抵上他的脖颈!
长孙晏骇然看着那毫不留情的弯刀,刹那心凉如水,明白自己的命约莫就要留在这里了。这个时候,他居然恍惚想到,亏得他告诉知陌他的心思了,就算是死在这里,似乎也不算很冤枉。
他闭目,等死。
“给我放手!”袁知陌声音在寂静里又清又冷又快,“不然苏克哈见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长孙晏一怔,脖颈微微一凉一热,旋即便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但那弯刀当真没有再深入下去,只是虚虚的抵着他的脖颈,散发着凛冽的煞气。他抬头看向弯刀的主人,年岁并不甚大,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寻常农人的装束,平板普通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仿佛戴了面具一般。“你们是苏克哈的人?”
年轻人却看都不看他,视线落到捂着肩膀蹒跚站起来的袁知陌身上,冷漠眼底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凌厉,声音却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你要挟我?”
袁知陌靠着墙壁勉强站起来,额头微微冒着冷汗,唯一还能使用的左手抓着束发的簪子直抵自己咽喉,右手虚虚垂在腰侧,全身都因为吃痛而微微颤抖,刚才为了护住长孙晏,他的左肩被石头砸伤了,连抬手都做不到。
饶是如此,他神色却凌厉,握着簪子的手也异常稳定,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刻真的会将簪子刺进咽喉,“我就是在要挟你。放人!”
年轻人定定看着袁知陌一眼,冷漠眼底倒是隐约掠过一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是南越人?”
此话一出,无疑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长孙晏脸色骤变,“你们真的是苏克哈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话音未落,胸口一阵剧痛,他整个人被年轻人一脚踹的横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壁,气血一阵翻涌,狠狠呕出一口血!
袁知陌一惊,下意识往长孙晏那边扫了眼,就这么须臾功夫,眼前黑影一晃,他心里暗叫声不好,直觉往后退,但已经迟了。
吱嘎一声脆响,上一瞬还在他手里的簪子已经断成两截,被年轻人随随便便掷在地上。年轻人扫了眼碎簪,很有耐心的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森革,我不仅知道你是苏克哈的人,”袁知陌喘了口气靠近年轻人,以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道,“我还知道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默默将最至关重要的一句话吞回去,还曾是苏克哈的禁脔。
上辈子他与这个人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但因为容浔与苏克哈是同盟军,他也大概明白这个被称为苏克哈影子的年轻人的身份。
他是已逝的南越王与一个牧羊女所生的孩子,但因为南越王后的反对,牧羊女也是个烈性子,带着森革离开了南越。十五年后苏克哈打猎时掳获了一个混迹在狼群里的狼孩,就将那孩子收进了帐内,并唤他森革。
森革,五越语里狼的意思。
五年后机缘凑巧,苏克哈才知道自己颇喜欢的禁脔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兄弟悖伦这种事情即使在民风彪悍粗犷的五越也算是大事,所以森革的身份也从禁脔变成了苏克哈的影子,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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