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见又是一个蕊姬的裙下之臣,不由得露出失望神色,有转身开去的,也有不甘心的,便劝道:“公子,蕊姬姐姐今儿已经有客了,您看——”
温念远恍若不闻,抬头看了看二楼,微微侧头仿佛在听什么,很快拨开眼前挡着的女人们往楼上走去。
“哎,公子?公子?蕊姬她真的有客——”
有客?当然有客。温念远没管身后的聒噪声,径直往一间房间走去,这位花魁今天所谓的客人,他最清楚不过,正因如此,他才要去,免得……
“哼。”温念远轻哼了一声,没理会身后劝阻的声音已经从娇软变成尖细,五指在紧闭的门扉前轻轻一拂,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丝毫不停地跨进房去。
见那男人真的进了蕊姬的房间,跟在他身后的姑娘一跺脚,只能跟进去,心里想着好在蕊姬的脾气不差,就算撞破什么,想来也怨不到她身上。
“蕊姬姐姐,这位公子他……啊——”一声尖叫响彻整个红袖阁,连附近其它的秦楼楚馆都能隐约听见余声,众人不明所以,探头探脑地看。
红袖阁的鸨母脸色一沉,提着裙摆上楼,“碧萧!越来越没规矩了,鬼哭狼嚎什么!”
口中训斥着,她一脚踏进自家花魁娘子的房间,声音生生地被掐在了喉咙里。
房间里,碧萧还在崩溃的尖叫,花魁蕊姬原本的客人正抬头看着什么,而刚刚那位被她从雨中拉进来的青衫公子目光灼灼地落在那位白衣客人身上。
她随着白衣男人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摇钱树蕊姬,被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原本美得动人心魄的一张脸现在惨不忍睹,身体正随着白绫微微地摇晃着。
原本就在房中的白衣男人慢慢收回看着蕊姬的目光,漠然从温念远、碧萧身上扫过,落在鸨母的身上,清俊至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惑人的诡异笑容,恍惚间,竟比从前的花魁还艳丽三分。
第2章 寻花魁红牌命丧风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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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阁的鸨母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被那男人笑得一怔,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逼出一句,“我的蕊儿……”
碧萧却是被蕊姬突如其来的死亡吓魔怔了,忍不住开始哭起来,虽说受了惊吓,到底是多年风月场里训练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娇媚可人。
然而此刻她的楚楚动人无人欣赏。
温念远只觉得耳边飞了只蝇虫,不停地嘤嘤嘤嘤,虽然扰人,然而对方是个弱女子,也不好怎么的,更何况——
他隔着三尺白绫看向对面的男人,本打算这人若是真青天白日的鬼混,就算绑也把人绑回去,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这种景象。
没有戴面具,温念远暗想,看来这一次是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更让人头疼。
原本碧萧刚刚的惊叫已经传遍的全楼,现在她一哭,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更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围拢过来。
意料之中的,越来越多惊恐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开始响起来,现在就算是别的怜香惜玉的男人们,也都要受不了了。
白衣男人嘴角的弧度不变,漫不经心地自涌进房中的男男女女脸上一一看过,又转回蕊姬的尸体上,抬手轻轻一挥,白绫顿时断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蕊姬的尸体落下来,他轻轻伸手要扶,温念远抢先一步,接了蕊姬的尸体,伸出手指一探,早没气儿了。
“蕊姬姐姐!”姑娘堆里响起一声凄厉的高喊,一位穿着湖蓝褶裙的女子越众而出,美丽的脸上犹有泪痕,眼里却亮起愤恨的光芒,伸手一指白衣男人,“是你!是你杀了蕊姬姐姐!”
说罢转头看着鸨母,哀声道:“妈妈,我们得报官,把这个害了蕊姬姐姐的贼人抓起来!”
此时鸨母已然清醒过来,收了脸上震惊神色。
她到底历练得比那些年轻姑娘久,没那么喜怒形于色,只沉声道:“七公子,你进屋前蕊儿还好好的,现在活人变了尸体,七公子怎么说?”
她虽然没直接指对方是凶手,然而心底也认定八/九不离十了,不只是她,这围着的姑娘客人,大部分也都是这么想。
秦楼楚馆不比别的地方,就算是住客栈也要登记的,这些风月场子却没那么严格。
比如这位七公子,适才来时便让人称呼他为七公子,至于姓甚名谁,是哪家的七公子,谁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出手豪阔,又得了蕊姬的青眼,就进了花魁娘子的房间。
谁知才一转眼,就出了命案,死的还是鸨母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摇钱树,怎么能轻易放过!
七公子面不改色,低头望着蕊姬,摇了摇头,“我进来时,这位姑娘已经死了。”
“七公子就算欺我们是娼家,这也太信口雌黄了!此前我与公子一道来见蕊儿,公子答了蕊儿的题,蕊儿才同意与公子一见,那时蕊儿还好端端的,半盏茶功夫不到,出了这种事,你如何敢说出这种谎话来?”
鸨母面上淡淡的,显然却已经怒极,话里话外一口咬定了凶手,却也没有攀诬,说的句句属实。
苏城人都知道红袖阁头牌蕊姬的规矩,是轻易不在人前显眼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中,偶尔现个身也得面覆纱巾,为了就是独一份儿的矜贵。
要见人,先答题,隔着一道帘子坐了,蕊姬出题,如果来客答得合他心意,方能做入幕之宾;若不合蕊姬心意,便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蕊姬红极一时,交往的王侯贵族极多,因而虽然规矩苛刻,还是捧场的人多,敢撒野的几乎没有。
这位七公子也是对答之后进的门,可见那时蕊姬还好端端的,从他进去到鸨母拉了门口的青衫公子进门,不过一会儿工夫,要说有别人杀了蕊姬,谁也不信。
若说蕊姬是自尽,就更不合常理,哪有在客人面前自尽的?
手下识趣的丫头已经去报官了,鸨母现在诘问这个七公子,根本不是为了饶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怕人跑了,她的摇钱树死了,银两赔偿还得让这人交出来,否则就亏大发了!
七公子果然没有回答,奇的是他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脸上也不见惧色,甚至微含了些怜悯,看着蕊姬颈间因为白绫勒出的勒痕,仿佛出了神。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温念远忽然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
一言既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身上,他却如立无人之境,眼前只有一个人。
七公子抬了抬眼皮,表示看到他在这儿了,有些兴致缺缺地嘀咕了一句,“又是你。”
温念远不答,指着蕊姬,“她死了少说也有一夜了,你就站在这,打算殉情?”
没回答他的问题,七公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忽然幽幽地说:“你看她,是不是很美?”
大夏天的,他的声音幽冷如新汲的井水,浇了众人个透心凉,一时间仿佛离了人间来到鬼蜮,眼前站着个鬼气森森的白骨美人。
连一心算计着赔偿银两的鸨母都忍不住微微往门口挪了挪,看七公子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个疯子,竟生出一种要么还是把这人放走算了的念头。
这可真是大白天被鬼迷了,哪有把活生生的金子银子放走的,她在心里呸了几声,就听外面一阵吵嚷,官差来了。
“杀人凶手在哪里?”打头的壮汉满脸络腮胡,比起七公子更像个杀人犯,把刀一横,人群纷纷自动分开。
“是他,这个人刚刚杀了蕊姬姐姐!”领路的女子指了指七公子,手还在哆嗦,声气儿倒是很壮,大概官差来了觉得有了依靠的缘故。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行凶杀人!”几个官差一拥而上,把七公子团团围住,这白衣翩翩的青年看着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抓起来想必容易,又是大功一件。
那男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从从容容地由官差押了,丝毫不做反抗。
“等等!”温念远面色铁青地走到官差面前,“凶手不是他。”
官差斜乜了他一眼,冷笑,“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难道是你?”
“蕊姑娘死了都快一夜了,兄……这位公子今早才来,凶手另有其人。”温念远伸手要断开七公子手上镣铐,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避开。
他望着七公子的眼睛,那男人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温念远一僵,知道这人只怕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脸色更差。
“你都知道,要仵作做甚,起开起开,不然让你一起去蹲蹲咱苏城的大牢。”官差见两个大男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诡异得紧,不耐烦了,连忙赶人。
温念远冷哼了一声,还是让开了。
离开之前,七公子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丑时。”押着他的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不知是什么意思,终究没有理会。
红袖阁出了这种事难免晦气,原本在寻欢作乐的客人也散了许多,瞬间门庭冷落,倒便宜了左邻右舍的对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