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换了?
“叶少侠既然与蕊姬姑娘相熟,可知她会不会武?”七弦看温念远的表情已经确定了心中疑惑,转而将目光投向叶雷霆。
终于不再被当透明人的叶雷霆虽然几度被忽略依然风度极佳,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蕊娘只是普通女子,并不会武。”
七弦点点头,“既然不会武,以女子的力道,如果自缢,无法将垫脚的那张椅子踢那么远。”
他强调的是那张,而现在放在这里的这一张,显然已经轻巧得多。可见杀人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错误,甚至还回来过!
“女子之中也未必没有力大者。”叶雷霆提了一句。
就听那人面具之后传来一声轻笑,语意含了三分讥讽,“那么她便当不了花魁。”
要是个力大无穷的姑娘,恩客们先被吓走了,哪儿能红极一时。
“青桐。”
站在角落中的青衣小僮上前,伸手掏出手绢,让七弦公子将双手擦了,然后收回来,又无声地站远。
江湖人都知道七弦公子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琴童,叶雷霆却现在才认真看了青桐一眼,行走间竟能毫无声息,静下来就如同不存在,这样隐匿行藏的功夫,武林中有几个人能做到?
青桐低眉,如同感觉不到身上打量的目光,垂首侍立。
正在沉思中,叶雷霆的思绪乍然被七弦公子突然的声音打断,“叶少侠还未说过,鬼鬼祟祟在蕊姬姑娘房中做什么。”
“并非鬼祟。”他正想解释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在这里交谈终究不是正理,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
温念远和七弦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没有异议,三人从来路退回,只是刚才被叶雷霆和温念远交手中弄碎的窗框已无法修补,只得让它就这么着。
只要红袖阁中的姑娘们没事不进这间死人屋子,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不过人走茶凉是千古至理,就算有人发现了大概也不会怎么样,谁会为死人出头呢。
三人从后院离开,只一晃的功夫,叶雷霆就发现那个七弦公子的侍童又不见了,不知道正藏在哪里,当下心中更多了一分凝重。
几人离开烟花巷的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些面露悲痛之色匆匆来了又匆匆往外走的男人,估计都是蕊姬姑娘的倾慕者。
七弦冷眼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从高门富户到穷酸秀才均有,粗布衣衫夹杂在绫罗绸缎中显得很是萧索。
他们三个走在中间,七弦公子的面具相当引人注目,引来频频侧目。
其中一人看了看这一行人,大概觉得叶雷霆比较好说话,低声问:“公子也打算去蕊姬姑娘的留香冢祭拜吗?”
“留香冢?”
“是,红袖阁的妈妈要给蕊姬姑娘修一个留香冢厚葬,今日就破土,整个红袖阁的姑娘都去祭奠,有好多人也都赶去了。”说罢自己叹气,“蕊姬姑娘红颜薄命,死后再怎么厚葬也枉然了。”
叶雷霆闻言眉心微动,也有些悲意。
留香冢……七弦不动声色,原来红袖阁空无一人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整件事看起来都太匆忙了,从蕊姬香消玉殒到他入狱出狱,才多少时间。
况且寻常妓子死后无非是一卷破席,顶多薄棺一口,红袖阁的鸨母一看就是个嗜钱如命的,怎舍得花大价钱给人厚葬。
那么又是谁出了钱建这留香冢?无论是谁,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人家资颇丰。
他想到时人对蕊姬的评价,芳名远播、交游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游侠,都有她的入幕之宾。
他往虚空处唤了一声,“青桐。”
“公子。”
“去查一下,蕊姬死前那天有没有接客,客人是谁。”
第6章 冷月夜觅孤魂魑魅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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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公子一行人到达所谓的留香冢时那边已经人满为患,除了红袖阁自己那一大帮子姑娘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乌泱乌泱一大群,人头攒动。
蕊姬的坟茔修在一大片蔷薇花丛中,盛夏时节开得正当好,墓碑已经立了起来,花瓣随风纷飞暗香浮动,一时之间连愁云惨雾好像都减了些。
红袖阁的妈妈带头上了香,袅娜纤丽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上去祭奠,象征性地穿得素些,却依然妩媚风流,步步生莲,每出来一个,都有旁观者围观叫好、评头论足。
温念远冷冷地看着这番作态,这哪儿是什么寄托哀思,不过是变相的招揽恩客,连死人都不放过,要借着名头给活人开道,所谓的无利不起早。
一条命换一段传世的风流佳话,世态炎凉,莫不如此。
好在黄土之下的红颜枯骨,也看不见这些惺惺作态之举。
其中也不乏真心感伤的花娘,因着由人及己物伤其类,几滴眼泪不知是为了昔日的姐妹还是为了自己无奈的人生。
几个仆妇在坟头烧些冥纸元宝,偶尔也有些男子或自己过来,或遣了书僮小厮过来,拿着写了诗词祭文的纸张,在坟前声情并茂地念了,赢得一阵赞叹声,然后交予仆妇一并烧去。
七弦公子远远站着,双手负在身后,冷眼看着这场脂粉香隐着死亡气息的热闹。
鸨母眼尖,那么多人里面竟然偏偏发现了叶雷霆,叶雷霆算是与蕊姬极为交好的客人之一,忙高声叫了一声:“叶公子!”
声音未落眼泪又落了下来,叶雷霆上前,听她抽泣,“叶公子这回来晚了,蕊儿……蕊儿她这个傻孩子,实在太想不开……”
叶雷霆露出微悯之色,到前面上了柱香,回头问鸨母,“蕊娘真正的是自尽吗?先前我来看她,似乎并无轻生之念。”
“原本是好好的,谁知忽然就——若非找到了遗书,还冤枉了客人。”
“遗书?”温念远拨开人群走到鸨母面前。
见是那天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撑伞公子,鸨母脸色一变,作势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是蕊儿留下的,这孩子心气儿太高了,说是喜欢上了一个门第高贵的男人,知道配不上,就钻了牛角尖。”
听着倒像是合情合理,不过……“那天我分明记得,你当时一口咬定房里的客人是凶手,还说蕊姬早上还与客人说过话,照你这话说来,当时给客人出题的是鬼么?”
鸨母语塞,勉强扯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蕊儿心念太重,一缕芳魂未散,也说不准的。”
见她眼珠乱转,脸色青白,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在撒谎,看来明显已经不想深究自家摇钱树的死因,温念远本想再问,想了想,还是算了。
姑娘们都已经出完了场,才子们的诗词也念得差不多兴尽,人群开始慢慢地散了,温念远走回七弦身边,却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
七弦眼波一动,示意他往远处隐秘角落的一处树丛看,温念远随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树后面隐约有一乘小轿,一只手掀着轿帘,有人往这边看着。
见人群开始散了,那只手缩了回去,放下轿帘,很快那乘小轿被抬了起来,渐行渐远。
“不是普通人,看轿制,一般的官吏富户还用不起。”七弦淡淡地说了一声。
温念远点点头表示知道,自己却回头看着七弦脸上的面具,他不喜欢这个面具,让人觉得窒息。
也遮住了那个人原本的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想摘那面具,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边沿,耳边乍然响起他人的声音。
“七弦兄、这位兄台,两位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难得有缘相逢,在下做东,请两位喝酒如何?”叶雷霆摆脱了红袖阁的一众莺莺燕燕,走过来笑问。
温念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只是看向叶雷霆的目光更加不善,他本就严肃,此时添了一点锐利,目光如针,若是有实质,只怕叶雷霆已经被戳了无数个窟窿。
“叶少侠看来已经从佳人香消玉殒的噩耗中解脱了,如此甚好。”七弦公子如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刚才的举动一般,唇角微扬地看向叶雷霆。
他本就生得容姿端华,言行举动间又带着一种肃杀的艳丽,双眸一转就省却千言万语,让人觉得忽近忽远难以捉摸。
叶雷霆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眼神中感觉到了那分笑意,不知不觉竟有点尴尬,下意识地表示,“我与蕊娘向来是君子之交,她诗书极通,棋力亦好,我常来与她手谈一局,点到即止,从未过夜。”
他并没有说谎,蕊姬那么多的恩客中,只有叶雷霆是将她当个风尘知己而非花楼里的花娘看待,从不留宿红袖阁。
“叶少侠这话,我听不懂。”七弦望了叶雷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不等回答就径自负手踱开,看向别处。
留香冢附近的人已经散得七零八落了,只有一个男人还佝偻着背,在蕊姬坟前执着地一张一张地烧着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想来无非是写哀悼相思的句子。
温念远发觉叶雷霆竟然没有要走的打算,看来对自己一直追着的男人很有点亲近的意思,出言道:“我们素昧平生,不如就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