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最不喜有人自恃聪明地教他如何如何,何况还是拓跋珪这么个半大小伙——他原以为朝夕相处下,拓跋珪多少收了几分戾气,谁知到底还是头自私自利小狼崽子!。当即拉下脸:“在教朕做事?”。
拓跋珪愣了下,知道自己是因为任臻几句软言温语而忘了形,忙低下头来,单膝跪地,恭顺地道:“末将不敢。”顿了顿,续道:“末将只是唯恐走漏风声,危及皇上安危!”
任臻随手摆,表明不欲再听,他迈步到摩诃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他:“这些天,还是多谢。不会对有恩之人恩将仇报,所以绝不杀。只是望对今日之事三缄其口,万不能告予人知。”。
摩诃还是副如坠五里雾中神情,他茫然地张大了嘴巴看向任臻:“。。。是皇帝?哪。。。皇、皇帝?”。
“是——”任臻怔了怔,而后在唇边凝起了丝无奈而苦涩笑意,缓缓言道:“朕乃燕帝——慕容冲。”。天水城,郡守府。
姚嵩正端坐于客房之中手握卷《诗经》,静静翻阅,忽然房门被砰地声撞开,道身影贸贸然闯了进来,把拂开他手中书卷,气急败坏道:“还看下去这劳什子书!”
姚嵩俯身捡起,心平气和地抬头望向沮渠蒙逊:“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沮渠蒙逊性好美色,平日虽颇忌惮姚嵩,但因他貌美,说话总留几分情面,很好这般疾言厉色。果然便听他急吼吼地道:“方才据报,苻坚行人已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姑臧城外了!”。
姚嵩做出了个恰到好处震惊表情:“将军把天水城守地滴水不漏铁桶般,他们难道是插翅飞过去么?!”。
蒙逊没功夫理会他淡淡挖苦,只是急道:“他们既已绕过们安全到了姑臧,们便已失了先机,无法阻止他们面见吕光了——万吕光事后追查起来——”。
姚嵩平静地打断他话,微微笑道:“他们就算见到吕光,也未必能做什么呀。”
沮渠蒙逊怒道:“吕光早就有言在先——只要迎回故主,燕凉即行结盟,路处心积虑就是要阻他入京!”。
这沮渠蒙逊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气盛,易怒而焦躁。姚嵩妙目微转,还是平静无波神情:“那又如何?将军无非是怕他们秋后算账,累及沮渠族——吕家那位大公子此刻可未必肯为出头呀。”
蒙逊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将姚嵩话细细咀嚼了遍,知他另有深意,便直截了当地道:“小侯爷可有妙计?”。
姚嵩以书掩嘴,打了个小小哈欠:“子峻介书生,哪会出谋划策?”随即将书信手翻开,掷于案上,只知道圣贤书上有这么句老话罢了——”蒙逊顺着他葱白纤指朝书上墨字看去,便见其上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皱眉沉吟了片刻,忽然眼前亮,点头道:“即刻准备动身,前往姑臧!”
那姑臧城位于绿洲之内,南倚天梯山为屏,东西分有石羊、金塔二河环绕,向北隔开民勤沙漠这不毛之地,堪称背山面水藏风纳气风水宝地,传古为匈奴休屠王所建,据河西走廊;扼东西要冲,自汉起便为陇西富邑。三之后群雄割据,凡有据凉州者,皆以此为治所。前凉张氏称雄凉州之时着力经营,便在原城之外增筑四城,共得七城。姑臧七城凡二十二门,街衢相通、厢各千步,首尾蜿蜒成龙形,故时有别名“卧龙城”,中原混战之际又有不少人才流落此处避祸,以致人文荟萃,经济繁盛,城内宫阁台榭亦颇完备,虽比不上曾经长安城那般规模宏伟气象万千,却也是当之无愧陇西第城了。。
后凉尚书令段业此刻正在府中略显焦躁地来回踱步,直到他最倚重亲信梁中庸匆匆迈进书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数句,段业立即偏过头道:“果真已经到了姑臧城?”。
梁中庸忙点头道:“天王乃微服而来,怕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段业冷笑道:“没想到蒙逊飞鸽传讯果然为真!吕纂竟然派人中途劫杀天王——哼!那家人上下两张嘴,胃口都大很,只怕这路没少暗中下绊子,天王倒是不得不白龙鱼服了。”。
这话矛头俨然不止针对吕纂,连带着把酒泉公吕光也给扫进去并儿骂了——在段业看来,吕光擅改前秦号为凉,又自晋封号,就是已起了僭越篡代之心——吕光算什么?若不是当年苻坚给他十万征西军,他占了陇西,灭了前凉?!叫他段业对着昔日同僚北面事之,行那人臣之礼,他就是万个不同意!。
梁中庸名义上还是后凉文臣,自然不敢接这话头,只是圆了句道:“吕纂确野心勃勃,为了自己能当太子怂恿酒泉公擅位也是有。倒是世子绍为人敦厚,又素敬大人,与其兄倒是大大不同。”。
段业摆手道:“绍儿是还讲些忠义廉耻,但吕光未必真属意他来接班——否则那吕纂生母是个什么出生?没有吕光默许怎敢出头夺嫡!”他龇着牙想了瞬,便扭头吩咐道:“立即命人暗中将天王‘请’到府上,那吕纂在姑臧城中明里暗里势力可都不小,须得防他再使暗招——”
梁中庸连忙答应,又道:“大人在凉州人之下,驻京中军有臧莫该、田昂二位大将唯您马首是瞻;镇守边关男成兄弟也曾蒙您开慧启聪,有半师之分,二者遥相呼应,便连酒泉公吕光都忌惮三分,吕纂不过是个庶长子,还胆敢到段府里来撒野么!”。
段业抚须不答,却是冷哼声,充作默认:“这次天王西归,倒要看看这个自诩忠臣良将吕世明(注1)会不会真地如他所言,舍得立即迎旧主复位!”。
如若只是当初面对他故意发难时采取推卸虚词,那吕光到底放不下他吕家千秋万代家天下痴心妄想,那么他便也可——师出有名了。注1:吕光,字世明。此刻拥兵自重稳据凉州,虽仍奉苻秦正朔,然已改号为凉,自请为酒泉公,总领后凉军政。
六十 上
段业的算盘打的噼啪响,谁知梁中庸带齐人马却并未截到苻坚一行。再一打听才知竟是世子吕绍早一步将人迎进宫中,心中暗悔之余也连忙穿戴齐整,进宫面圣。
自前凉张氏首据凉州起,便在姑臧城中建筑皇宫,名曰“明光宫”,取“金陛玉阶,昼夜光明”之意,其豪奢可见一斑。此时偌大的宫室中却一反常态地弥漫着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尤以主殿明光殿为甚,人人肃穆,皆噤若寒蝉。高居于主座之上的华服男子正襟危坐,却难以尽掩焦急,直到宫门外迭声唱名报进,他才猛地一提裤褶,挺身站起,用力之大连头上所戴的漆纱笼冠都险些掉落。他昂头举目地眺望,当那个高大的人影终于率先映入他眼帘,他方才大步流星地迎下台来,双膝一软,便在跪倒在地,连叩了三个响头,未语泪先流:“。。。天王!”
任臻倒是被吓了大跳,以为是对方是在即兴出演话剧——眼见苻坚亲自俯身将这位实际上已是凉州之主的中年男子扶起,世子吕绍在旁亦轻劝数句,吕光却犹自拭泪不止,——看着情深意切,极其念主,倒似真与他那孔雀儿子大相径庭。一时吕光表白完这段时日里对苻坚深深的爱恋与淡淡的忧虑,才携了苻坚的手,定要奉他上座,自己跪奏其事。苻坚再三劝慰,免了虚礼,二人并肩上座,吕光也只敢半个屁股悬空地虚虚倚着褥子,小心翼翼地回答苻坚的发问。
任臻知道吕光当年见过慕容冲,虽当时慕容冲尚且年少,面若好女,如今体貌皆改变不少,但为怕认出他来,还是稍作乔装并在唇上贴上一抹薄须,看着果然老成许多。如今他冷眼旁观,见吕光一言一行全然不似作伪,倒像是真的对苻坚又敬又重又爱又惧,想想先前窦冲对苻坚,亦是战死不叛,一生全忠,看来都说苻坚对异族降将们太过优容,致使他们降而复叛,但对同族爱将——如窦冲如吕光——的心,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算恩深似海。否则那窦冲与吕光也不会在朝中你死我活地斗了十几年,却从未对居上的苻坚起过一点二心,在五胡十六国的历朝历代中都堪称罕有了。
他脑中正乱糟糟地想着,忽觉身侧的拓跋珪轻轻在他腰间一杵,这才回过神、抬起头,与正对着他放出探寻目光的吕光四目相对了。“这位便是燕使了”吕光似也没想到慕容冲会派个这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当此重任,但一开口,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自持。
任臻暗中吞了口口水,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被这么双眼睛瞪着也得吓地言语不能:吕光略显灰白的眼珠儿像蛇一般转瞬不动地死盯着他,下方另一个瞳孔却微微转动,却似还在等他回应。拓跋珪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吕光竟生而“一目双眸”——乃是圣贤之兆,名为重瞳——从古至今目有重瞳者,不过虞舜,项羽等寥寥数人,无不备极尊荣、位极人臣,甚至取而代之问鼎天下。
任臻心里却暗道,吕光也是个威武堂皇的当世名将,怎么就患上了白内障呢~面上却是不卑不亢地拱手禀道:“末将任臻,奉燕主之命礼送天王归陇!”
吕光却不接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要笑不笑道:“原来慕容氏欲与我后凉结盟全是假的,否则上我后凉主殿,焉能这般挺着腰板说话?”一时堂上诸人全都明白吕光是在叱他不曾行大礼跪奏,须知吕光虽未称帝,却已是实际上的凉州之王,慕容冲若欲结盟,遣使而来自无不跪之理——但任臻自来此便已是燕帝,再狼狈再困顿的境况都遇过,却独独不曾对任何人弯下双膝,这一点,苻坚与拓跋珪焉能不知?苻坚在上轻声一咳,刚要出言解围,却见任臻忽而后退半步,掀衣便跪,诚恳而又惶恐似地道:“末将乡野武夫,失礼朝堂,有负我主重托——”话锋一转又道,“盖因朝堂之上从来天无二日,末将陡然一见二尊并列之奇景,便惶恐失措,还望酒泉公见谅!”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阵沉默,拓跋珪自然不知任臻完全没觉得有何折辱之处,他到底不比古人,将身份尊严看地比天还高,各个膝下有黄金,万不可折。只是觉得任臻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在心里暗自叫好——如此一来便又将吕光一直欲盖弥彰之事又给掀了出来——吕光既想迎苻坚复位,则他就只能北面事之,万无二圣并存两全其美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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