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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任臻若真死了,那死便死罢,他也不会如何伤感,但若还活着,却也好地很——若他当真只是西燕个小小中郎将,自己便还有招揽余地——他们还可起创份不世功业!想到此处,蒙逊浑身便泛起有种痒酥酥感觉,这种隐约而细微快感,源于天下,而又有别于天下。
  。
  姚嵩告辞离开,面上牢不可摧完美笑容才有了丝松懈,及至踏进自己房中他才彻底地凝下脸色——阔别大半年,终于又与他近在咫尺了,只是却又万不能相见——沮渠蒙逊从不曾真地信任他,必会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以为监视,他去找慕容冲,便是害他再入危局。他拂灭案上红烛,独自在冰冷榻上坐下,微微地叹了声——他自然希望慕容冲安然无恙,但却希望与之同行苻坚没命活到姑臧。姚兴非庸主,探知西燕欲与后凉结盟,怎会猜不中慕容冲意图?所以才派他暗访后凉,欲破坏合盟。。
  至少现在,他那亡父殚精竭虑不惜背负世骂名而建后秦帝还不能战覆亡。
  姚嵩辗转反侧了晚,次日与蒙逊会面,却又是神采奕奕,应邀与之同巡城。天水易主之后,新官还未上任,过渡时期就被蒙逊改造成了军政府般,街上十步岗,百步哨,侦缉四出地盘问追查——城门进出处更是查验森严,照理来说,就是藏在城里老鼠都该被掘地三尺地挖出来了,那帮子鲜卑人和苻坚,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蒙逊双手环胸立与城楼之上,俯视着脚下缓慢移动人流,皱着眉道:“明日起还是将城门禁令改成许进不许出,出入时间改为每三天开放半个时辰,逾时不候——就不信逮不着什翼珪这班残兵败将!”姚嵩心内暗想,这沮渠蒙逊不惜闹地民怨沸腾行此下策,倒真能困死他们了——鲜卑人毕竟与氐人不同,藏在城中时间长,必露马脚。他口不对心地赞道:“将军果然高见,除非那些鲜卑人能上天遁地,否则必逃不出将军掌握。”蒙逊不置可否地轻哼声,转身欲巡视下处,却忽然听见城门处阵喧哗。他放眼望去,却是行扶灵出城白幡队伍正在哭声震天地与守城将领交涉苦求。
  却原来城中对老夫妇忽告病亡,他们子侄们披麻戴孝地正欲送到城外入土为安,只是行人献孝、举幡、扶棺、哭灵连那吹鼓手起足有二十余人,守卫在沮渠蒙逊严责高压之下不敢放这么多人出城,竟要开棺查验,孝子贤孙们如何肯依,自然哭天抢地抵死不从。沮渠蒙逊见那棺材较寻常阔大,便也起了几分疑心,居高临下地喝了句:“开棺查验!”便有那年轻汉子哭叫地扑在棺材板上苦苦拦阻,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哽咽不止,也没人听地清他在说些什么,大抵就是不可惊扰先人之类哀求之语。蒙逊哪里理会这个,略显不耐地侧头,示意强行开棺。
  在震耳欲聋悲怆哭嚎声中,棺板缓缓移开,城门领捏着鼻子上前查看,果然是穿着寿衣入殓对氐人夫妇并排躺着,有当地人认识这夫妇二人,见此景也不由摇头叹。那孝子哭地声音都走了调,悲愤地指那些城门守卫:“父母不幸染病双双离世,只因夫妻情深约定死要同穴,做儿子焉能不将二老起下葬?!这有何罪们定要开棺!”。
  沮渠蒙逊年轻,又野腔无调惯了,最烦这等琐碎事情,不由后退步,烦躁不已地挥手:“赶回去赶回去,吵死了!”。
  姚嵩在旁忽然道:“既是查验过了,就放他们出城吧——明日就要封闭城门许进不许出了,难道要让尸体烂在城中?将军何苦与这些升斗小民为难?”蒙逊冷笑声,抬手示意放人,面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冷笑道:“倒是颇有善心!”。
  姚嵩笑眯眯地跟在身后,并不接腔——善心他怕是也没有,只是比蒙逊多见过些民间疾苦生活琐事罢了——岂有寻常人家出殡送葬,披麻戴孝大家子里居然个女眷都没有?

  五十九章

  行人悲从中来地且哭且行,直行到山路之上再也望不见天水城门时才纷纷止步围拢于处。正中扛棺四个汉子轻轻将棺材放下,下瞬间便听咔哒声响络绎不绝,随即棺盖被猛地搬开,拓跋珪把推开直隔着层薄板压在他身上两具尸体,翻身坐起,深深地换了口气。早有人上前为他拍背顺气,口中道:“将军受苦了。”。
  棺材夹层之内空气稀薄恶浊,又不能发出点声响,拓跋珪憋气憋地满脸涨红,此刻却还有余力摆了摆手:“能全须全羽地逃出来就是不易了,这算什么苦。们方才演地颇好。”
  “那是将军计高,借白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了帮兄弟出城——们都不擅氐语,唯有哭嚎之下,那帮子老氐才听不出口音有异,若是平常哪里能这样蒙混过关?”。
  拓跋珪却是不说话了,他瞟了死于非命尸体眼,跳出棺材,将底层并夹带出来兵器分予众人,沉声道:“皇上在城里已经留了暗号,告知等他安然无恙,于山中集合,此处毕竟还是危险,们须得尽早找到皇上。”。
  众人齐声答应,又有人问道:“那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拓跋珪脚步滞,随即平静地道:“下令毒杀二老,虽是无奈,亦无悔。但他们毕竟因而死,岂有让他们曝尸荒野之理?挖个坑好生埋了吧。若有因果报应,拓跋珪也力承当,与人无尤!”。
  摩诃是个磊落粗蛮性子,他番表白虽不被接受却也不会记恨任臻,依旧拿了吃食靠近任臻,见他反常态地对着尊未完工石塑大刀阔斧,他默默在旁看了会儿,实在从那根蘑菇石上看不出点儿人样,便出言止道:“手还没好,别下这么大力气。”任臻扯着衣襟抹了把汗,淡淡地道:“早无碍了。”摩诃却还不肯离开,迟疑片刻后道:“那日是莽撞,莫往心里去。。。不愿意,,也认了。”随即咽了口唾沫,又道:“也别为这个与付大哥生分了——”
  话音刚落任臻咚地声锤定音,将石像头部又给敲碎了角,这下这根石料是彻底报废了。摩诃莫名地觉得这锤子好砸在他身上,后怕地摸了摸脖子,他还是勇敢地决定继续:“见们这两日怎地句话也不说,似吵嘴了般。”任臻不无懊恼地瞪着地碎石,起身换了块,发泄似地大力开凿,飞沙走石中冒出几句咬牙切齿般话:“有甚好吵?”他高高扬起铁锤,旋即猛地砸下,“那日与说笑罢了。只是为了吓走,与他毫无瓜葛。”。
  石像脸又随之被磕下角,任臻对自己糟蹋功夫简直无语了,他烦躁地丢工具,撂担子走人。摩诃反应不及地呆看着他,随后大喊着要追过去:“壬至兄弟,到底怎么了?!”
  苻坚直不远不近地独自在别处雕凿,闻声只向这边撩了眼,便又脸平静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上活计——不止任臻,那夜之后他亦觉得照面尴尬,他还记得自己脱口而出那句话后,任臻沉默怔然了片刻,方才短促地笑了声应道:“当然,如此甚好。。。理应记得,不是慕容冲。之间各负两存亡,是盟友——也只会是盟友。”。
  苻坚加了力气,手中锤镐挥地疾风骤雨,滴滴热汗顺着他坚实贲张肌肉淌下,却顾不得擦上擦,脑海里只不住重复着个念头——。
  他怎么能在同坑里摔上两次?何况他今时今日已经无所有,再也要不起,更输不起了!
  这边厢任臻三两下便甩脱了摩诃,个人漫无边际地在山林中随处乱走,依旧郁结不已。他心里知道方面是因为依旧没有拓跋珪等人消息,另方面却是为了那该死苻大头!他觉得自己前些天砰然心动简直就是鬼上了身油蒙了眼——大人物心心念念全是复霸业,至于那无谓感情拿来何用?倒是他学不乖看不穿了,竟还比不上当初慕容冲半雷厉风行!慕容冲翻脸无情、刻薄阴毒又如何,至少那两个人无论爱恨,心里都只镌刻着个忘不了人——个拿他当替身,个不拿他当替身,都是独具慧眼看地这般清楚明白,可爱都不是他任臻!。
  慕容冲是他个人榜样、他依靠,直至他能与他并驾齐驱,甚至超越他,凌驾他。
  苻坚莫名地觉得浑身凛,却面无表情地保持了缄默——这当口,他能说什么?可说什么?如任臻那夜所言,他们是盟友,也只会是盟友——因利而聚,利尽而散。除了尽快上路赶往姑臧,促进燕凉结盟均沾利益之事外,余者,皆不该不能不可与他们相关。
  正当气氛凝重之际,拓跋珪突然浓眉拧,大喝声:“何人藏于山石之后?!”话音未落他已出手如电,扬指便朝那发出异响处射出道道袖箭。“慢着!”苻坚立即出声,随即跃而起,袍袖卷,便将那暗器悉数拂落。他拦在已欲拥而上虎贲营卫士面前,沉声道:“他非敌人。”
  任臻也转身看向那块足以藏人山石,皱了皱眉,道:“摩诃?”
  不出片刻,悉索声响,果然是摩诃迟迟疑疑脸戒备地现了身。
  任臻扬手命虎贲营退下,亦道:“不碍事,他非敌人。”。
  拓跋珪却不同意,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摩诃,在心里暗自猜测此人与任臻交情道:“皇上身份此人方才想必听地清楚,他是官府中人,焉知不会走露风声?宁枉勿纵,还是灭口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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