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说话门忽而被推开,姚嵩依旧穿地如云蒸霞蔚一般,施施然走进来,掩嘴儿一笑:“哟,慕容将军同皇上商讨要事呢,我来的不巧了。”
任臻头上顿时冒出两只狗耳朵,就差没汪地一声扑过去:“姚……嵩!过来坐过来坐!”
那日伤中,朦朦胧胧看了觉得他美,如今灯火下看了,那是更美——五官是极精致了,难得不女气,反而因那俊眉凤目更舔了几分肃杀之气——他以前的“后宫”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极品啊啊啊啊……
慕容永扫了他一眼,蓦然将碗收了回来,任臻正看地发呆,此时被那药汁猛呛了一口,剧烈地俯身咳嗽,一面咳一面指着慕容永说不出话来。
慕容永面无表情地一拜:“末将一时不察失手,皇上赎罪。”
姚嵩顺势坐上任臻的那张床,忙不迭地摩梭他的后背顺气。
“……”慕容永一看就知任臻只有头几声是真,后来缓过劲来了还越咳越大声,一面按着姚嵩的手不住地要他“再揉揉”。
姚嵩笑眯眯地任他轻薄,忽而道:“皇上可收到我父送来的国书?”
任臻卡了壳——姚苌是先后给他来过几封信,他看不懂,还都是慕容永给口译的,怎的这次就成“国书”了?“你父亲……升官了?”他傻乎乎地问,姚苌被秦军追地嗷嗷逃却也不忘给自己上尊号,从大单于摇身一变,成了“万年秦王”——讽刺的是,国号也叫秦,连原来的士兵服色都不用换,洗洗就能立马上阵。
姚嵩抿着嘴道:“我父亲邀您共击长安呢,如今天下大乱,苻坚发勤王诏,应者寥寥,所来者唯洛阳苻晖仇池杨定,我父亲愿为您在陇西挡住杨定,助君先破长安!”
任臻眨眨眼,他再喜欢这小美人也知道天下没那么白吃的午餐,慕容永已先开口道:“这是好主意,我们打长安,你们占便宜。”
姚嵩不理他,只问慕容冲:“皇上要的不就是第一个进长安,手刃苻坚,但三方都这么对峙下去,多早晚才能打下长安呢?父亲是不想挡您的道儿。”
慕容永漠然道:“前日秦连遭败,被我军逼近长安城下,可苻坚手中依旧有三万精骑,若强攻长安,坚城难克,后顾有忧,不知要折损多少兵马,自是下下之策——否则,‘万年秦王’陛下自己怎的没胆子出兵?”
姚嵩笑眯眯地:“那就这么耗着?燕军将士报仇复国心切,若迟迟不让他们进长安——将军,您约束的住?”
“不劳费心!”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激烈的交锋,爆出几团雷火,任臻缩了缩脖子努力想当自己没看见。
恰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慕容永推门出去,喝道:“什么事?!”见是右将军韩延,眉头轻轻一皱:“你不是引兵出城去了么?怎么擅自回兵,若是苻坚此夜奇袭,阿房如何得保?”韩延本是个匈奴马贼,投至原先慕容泓麾下因勇猛凶横很快坐至将军,却也是此人与慕容冲慕容永等人合谋,将自己的旧主子所部杀个干净,推举慕容冲正位,因而泓之旧部如高盖等人多与其暗中不合。他一指地上缚成一团的人:“末将发现逃兵,不知如何处置,请皇上示下!”慕容永诧异了,军中无论何时发现逃兵都是个杀字,为杀鸡儆猴还多要连坐,韩延难道忽然吃斋念佛心生怜悯了不成?在一看地上一脸灰败的中年汉子,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跟着慕容冲平阳起兵的老鲜卑了,复姓突屈,是右军偏将,韩延特地送他回来打狗看主人,也是试探慕容冲的意思。
任臻听到声响也探出头来,突屈见着他忽然平添了许多气力,挣扎着爬起来道:“皇上!去岁围城开始已三月有余,长安迟迟不破,难道我们大燕要在阿房困死么?!何不东归!我们想回关东!想回邺城!”慕容永脸色一寒,想起姚嵩方才的警告,不由剜了他一眼,韩延一脚踢中他背心,骂道:“老贼子混囔什么!”冲慕容冲道:“皇上看到了,我们这位偏将军到处在我军中蛊惑人心,今晚更是纠结了数十鲜卑兵勇趁出城换防之际欲逃回关东投奔吴王,皇上,当如何处之?”
当日败回阿房任臻是初见韩延,且浑身浴血有如屠夫,他多一眼都不敢看,此刻灯火通明下两相照面,他抽了口气,心里有万只草泥马咆哮而过:吗啊,咋长的和郭德纲一模一样!!韩延见状,以为慕容冲是因安插到他军中掣肘分权的偏将逃亡而暴怒,不免更是得意,手中马鞭一点突屈:“皇上切莫心软,依末将看,杀一不足警百,末将已将这军中姓突屈的统统逮捕,请皇上下令坑杀,以绝后患!”
任臻回过神来了,坑杀……?活埋?!他以往自诩是个混世魔王,只有没想到而无不敢做的,但是杀人——他的部属亲戚怕不有千人之众,全给活埋——他一摆手,断然拒绝:“不行!”冷兵器时代,战场上死伤无数他还能理解,可因一人之过而活埋千人,则是不可理喻!韩延脸色一变,以为慕容冲要保他私属,不料又听他道:“这是滥杀无辜!你——你,你反人类!侩子手!”韩延张嘴一呆——这大抵是他近来听过最匪夷所思的话了,一个踏马关中,杀人如麻,动辄屠城的人在斥自己滥杀无辜?!
慕容永暗叫一声不好,忙道:“皇上的意思是突屈毕竟是鲜卑大姓,随者甚众,杀他们会使将士寒心。”韩延向来不喜欢慕容冲的这个左右手,梗着脖子道:“皇上自个儿杀的还少?当日攻下霸陵还不是一夜屠城!不听话,就该死!”
任臻已知自己方才怕是泄了底,但是他委实听不下这等话,正烦躁时他忽然在脑海中抓住了一个词,断然喝道:“韩延,你这是在清洗!怎么?要在我的军中搞你个人的恐怖统治么!”这话委实太重,连韩延都受不住,跪地谢罪——他一个匈奴贱民的出身,在鲜卑军中当个带兵将军尤可,搞个人统治?给他十个胆都不敢。且慕容冲一贯是个貌美心狠的毒暴角色,为了自己,连亲哥哥都杀,真要发起疯来,他还不被那些鲜卑白虏一人一口给生吃了。姚嵩亦在后不不轻不重地收了一句:“韩将军带兵也有年头了,怎么还是马贼习性,动不动就坑杀活埋?”虽是埋怨,但语气和软,大大冲淡了慕容冲话中的肃杀之气,且他身份贵重与别不同,慕容冲也不能明着驳他的话,算是给双方都下了个台阶。
慕容永不敢再让慕容冲呆着,见是话缝,忙把还在义愤填膺的皇帝给请了回去。
韩延此时方敢起身,他望着慕容冲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有几分怪异。
姚嵩双手环胸,淡淡地道:“韩将军处置祸首就好,这次就不用闹大了。”
“皇上今儿也太怪了!”韩延是真有些懵了,姚嵩狐狸似地眯着眼,笑而不语。
第 3 章
第三章
任臻心虚地看了慕容永一眼,有点结巴:“这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慕容永见夜已深,便走上前习惯性地替他张床铺被:“没有。”
可韩延分明……
“您是大燕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岂有错的理儿?”慕容永抬头道,任臻觉着这话有点讽刺的意味,一时气起来,啪地坐上胡床,压在慕容永的手上:“我就是听不得那些话,野蛮!燕军若总这么杀人如麻不得民心,就是占了长安也呆不长久!”慕容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苦笑道:“皇上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说的话就是圣旨,不会出错,也不能出错,没必要向臣子解释——只是,韩延狼子野心,永不会对我们鲜卑人效忠,皇上须得防着他些——若他起了异心,只怕重蹈当年济北王之覆辙。”
当年闹气兵变杀济北王的主谋就是慕容冲,任臻听他这么说,算是彻底认清如今的慕容冲已与过去判若两人,只是言语中依旧关切忠心,心里不由一阵感激——若非慕容永一心兜揽,他这冒牌货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慕容永抽了抽手:“皇上请移尊臀,末将还要铺床。”任臻意思意思地挪了挪右半屁股,讪讪地道:“你不是官拜什么尚书令么?位在左右将军之上,怎的还要你做这事?宫里没有婢女?”
“有,可你不喜欢她们伺候。”而且从前暴躁易怒,动辄杀人取乐,谁敢来伺候你个混世魔王?慕容永看了他一眼,“我从您十六岁外放为平阳太守时就跟着伺候,十年了,早习惯啦……你也——”他忽然停了嘴,因为任臻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被看的毛骨悚然,只见任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眼对眼鼻对鼻端详了一会儿,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其实你洗剥洗剥,也挺英俊的么~”慕容永寒毛一竖,迅速地跳后一步,咽了口气,无奈道:“皇上,在人前万不可如此——”就算装也要装地似模似样吧,以前的慕容冲可是打死也说不出这等调戏的话来!
任臻举手投降:“是是是,听你的。我会好好学~”慕容永闻言啪啪啪地抽出几本书册全堆在床头:“明天先学识得鲜卑文字和国史——慕容氏岂有连祖宗家法都不记得的君主?”
任臻张大嘴,怔怔地看着他一本本地举给他看:“还有隶书汉文——你总不能次次国书诏书都我来口译我来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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