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芸打水湿了帕子,正欲伺候侯爷擦脸时,却在瞟见自己儿子那怒视的神情,手中动作一顿,转而把帕子递了过去,侯爷一愣,随即笑着接住,道:
“阿芸,你可把咱们的儿子教的好啊。”
阿芸面色一白,低着头没说话。苏婆婆却有些看不过去,哼哼道:“咋,你这小子上次没被我的狗咬怕吗?怎么又跑来了?”
侯爷脸色一红,笑着转移话题:“苏婆婆好,几年不见,您老身子骨儿可还好?”
“哼,死不了。”
侯爷被这话一堵,一时也愣了,他一直是养尊处优,何曾这样对人低声下气,要说,曾经这样过,也都是为了阿芸。他看了看阿芸垂着的粉颈,又瞄了瞄那只正在气头上的小家伙儿,心中一暖,想着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便又打起精神,对苏婆婆笑道:
“婆婆,在下祁津,是阿芸的夫婿,也是祁越的生身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曾露面,多烦您老照顾她们母子了,祁津在此谢过。”说着朝苏婆婆作了个揖。
苏婆婆听到这话,立马就火了:“夫婿?生身父亲?这么多年你去哪啊了?啊?这会儿才突然冒出来。喔——我明明记得几年前,我们家有个男子被狗给咬了啊,那个人也说是祁越的父亲,难道那人不是你?”
祁津面色有些尴尬,朝阿芸求助般望去。
阿芸虽低着头,却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那人说话。五年没见,这人一点儿没变啊,而自己,则变得又黑又丑。诶?那人竟然说他是自己的夫婿?是祁越的父亲?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另娶别人了么……
她见婆婆如此为难他,心下不忍,忙开口道:“婆婆……”语带恳求,只这么亲切地喊了苏婆婆一声。
苏婆婆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一叹,哎,这女人哪,一旦陷入感情里,就变得不可理喻呀。得,人家小媳妇儿都不觉得委屈,她一个老婆子也没必要在这瞎搀和。
“得,老婆子累了,你们小两口先说着。”
苏婆婆牵着小溪进了里屋,把竹帘也拉了下来,偌大客厅里只剩下阿芸、侯爷和一直表情愤愤的祁越。
“你打算把我和我娘带走么?”祁越开口问。
侯爷挑眉,没回答反而问道:“祁越想跟着我走么?”
“不想。”利落又干脆。
侯爷苦笑,又问:“若是你娘愿意跟着我走呢?”
祁越一愣,眼睛里涌出些泪水,却一把擦去,哽着声音对阿芸喊了声:“娘……”
阿芸心里一急,推了侯爷一下,嗔他一眼,随即忙过去把祁越搂进怀里,安抚道:
“傻孩子,你爹那是骗你的呢,别哭,一会儿小溪又要笑你羞羞脸了,乖啊。”
祁越抽噎,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他是坏人,才不是我爹。”
阿芸和侯爷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vv,,孩子还小,哄哄就好了吧。
第11章 静安侯
静安侯爷祁津本是想着,趁着祁越这孩子心性未成,屁大点儿毛孩儿,给块糖带着他玩几圈儿估计就眼巴巴地愿意喊爹跟着自己走了。
可事情完全不是按照他之前想的那样发展。
首先,祁越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噙着手指见着糖就傻乎乎地流一地哈喇子的小毛孩儿;其次,别提说带着这小家伙去郡里转转、让他见识下大场面,人家压根儿都不带搭理他的。想他作为一玉树临风风姿仍存的静安侯,整个万寿郡谁见到他脖子矮半截、不敬他三分,可唯独碰上这家里独子,这眉眼和他七分相近的男娃子,却硬是碰了一鼻子灰。
静安侯嘀咕着,难道这样侯爷我就不能把这小子带回去认祖归宗了么?笑话。他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发的主儿。
阿芸立在一边,见这父子俩一个眉头微皱,一个小脸紧绷,势同水火地互相僵持着。她叹一口气,哎呀,这也不是办法呀。
她走到侯爷身后,扯了扯他衣襟,轻声道:“静安侯爷,你出来一下,阿芸跟你说点儿事儿。”
祁津一挑眉,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阿芸,道:“好。”啧啧,这丫头,有点儿意思。在那老婆婆和儿子面前极力维护他,却在单独和他说话时又这个语气。虽喊他一声“静安侯爷”却不用尊称。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心道,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把她给惹恼了啊。
毕竟,五年不露面,让她一个弱质女流在这乡野间抚养孩子长大成人。他望着她有些消瘦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侯爷,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阿芸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稀松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以为这是什么意思?”祁津仍是那副表情,似笑非笑,眉眼间有些促狭。
阿芸面色一白,贝齿轻咬下唇,道:“侯爷……是闲着无事,来挑弄我们母子来了。”
祁津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在这丫头心中,自己是这样的人?“哦?你是这样想的?”
阿芸没言语,侧过头望着院子里的那方井,旁边是片片水迹,散发着阵阵凉气。
“阿芸,我此行,是想带你们母子回府的。”
祁津咽下了后面的那句,你愿意么。他想,阿芸一向是最听他的话,五年前,他让她暂时避开,她也没多问一句就离开了,现在,他要她回到他身边,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对阿芸,他始终成竹在胸。
阿芸轻轻笑了笑,声音有些飘渺:“怎么,侯爷府里却婢女了?侯爷这会儿才想起,在这乡野村间,还有一个曾经侍候过您的婢女啊。”她抬头望着他笑,眼带讽刺,“呵,侯爷您真大方,一点儿也不嫌弃这婢女还带着野种。”
祁津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面容冷淡语气嘲讽的女人,一直温顺安静言听计从的阿芸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像是被人抛弃满脸怨毒的妒妇。
他眼带悲痛地靠近阿芸,想把她拉进怀里,却不想她忽然发疯般把他一把推开,细瘦的手臂在他胸膛拼命捶打,咬牙呜呜地哭着,泪水爬满她的脸,非常狼狈。
祁津站在那里任她发泄,一边小心地环着她肩膀,防止她太情绪太激烈伤了自己。终于,见她手中的力道渐渐轻了下来,压抑的呜咽声也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把人小心揽进怀里,大掌一下下抚过她清瘦的背,低声安抚道:
“阿芸,我知道你怪我,怪我这几年把你和祁越抛在这儿不问不管,你怨我、恨我、不理我,都行,就是——”他低下头,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点了点她眉心,低低说,“想哭就哭吧,别这样憋着,你难受,我也会心疼。”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在意你呀。
阿芸刚才那样哭了一通,这几年的委屈怨恨消去大半,此时又听到这人低沉着嗓子的句句温柔关怀,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酸软,眼中一湿,竟是又要落下泪来,她心中一慌,忙想伸手去擦,却被那人抢先一步。
“以后,你的眼泪都由我来擦。”所以,放心哭吧。当然,作为本侯的妻子,以后也不会给你什么机会哭了呀。
两人厮磨半响,却听得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咳,继而是一阵低低的哽咽声。
阿芸心中一惊,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在这……而把自己儿子给忘了……她脸色一红,一把推开祁津,结结巴巴道:“先、先看孩子。”
祁津见她害羞,心中大乐,揽着她肩膀,大大咧咧地进了屋,却见祁越坐在地上,黑脑袋埋在膝盖间,正嘤嘤嘤地哭的起劲。
阿芸心疼的不行,忙来到他身边,蹲下问:“祁越呀……你哭什么呢?”
祁越仍是嘤嘤哭,岔气了,喘一大口气,再接着嘤嘤。
祁津觉得好玩儿,也凑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喝了一声:“喂,多大了你,还嘤嘤嘤的哭,也不怕人笑话。”然后转身对阿芸说,“对了,阿芸,这家里另一个小孩儿,特别俊俏那个,叫什么来着?”说着冲她眨巴眨巴眼。
阿芸一愣,随即了悟。唔,祁越这厮,对小溪的依赖和喜欢表现的是有多明显啊,连只在这待了这么会儿的他爹都发现了……她随即接道:“哦,你说小溪呀。祁越,小溪在里屋估计也闷了,要不,娘去把他喊来和你玩?”
这话一落,祁越“噌”地一声,脑袋拔了出来,小脸上干干净净的哪有泪水!他见面前这俩大人冲他笑的不怀好意,顿时脸一红,知道他们是在拿小溪取笑他,心里懊恼不已,索性耍起赖来。
“哼,娘你也学坏了,跟这个人一样!”他瞪着祁津,面色愤愤。
阿芸面色一红,笑骂:“净胡说,别老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喊,祁越,他是你爹,你得记着。”
“他才不是我爹,是我爹能五年都不来看我么?”
被这话一堵,阿芸望了望闹脾气的儿子,又看了看身边满脸惬意的某人,心中一闷,怎么着,敢情这事儿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她伸手捏了祁津腰一把,嘴角努了努,示意他开口安慰儿子受伤的小心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