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姚贾不由咽了咽口水。
早在魏国的时候,姚贾便已经听说,魏王的宫中除了美女之外,还豢养着一批娈童,他们个个细皮嫩肉,美貌丝毫不逊于女子,那个时候的姚贾,艳羡异常,初见到张平的时候,姚贾之所以会调戏之,一是为试探,二是因为动心。
可惜张平太凶,而眼前的这人,温文尔雅,身份也尊贵,如果能够与这样的人物有枕席之欢,他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留在韩国的。
姚贾想的倒是挺美,但很快,李斯的回答却将他的美梦无情的打碎了。
只听李斯这样说道:
“韩国虽弱,如果先生不愿事韩,韩国也不会强留,只是李斯在想,除了韩国,又有哪个国家会接受先生。先生自己应该清楚,先生苦学数年归来,魏国却为何不用先生。”
姚贾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
“你……怎么会知道?”
“自己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永远不被别人知道,如果你的这些事情传到诸王的耳朵中,会有哪个王敢用你?”
姚贾微微垂下了脑袋,李斯说的没错,姚贾学成之后,确实面见过魏王,魏王也深深为他的才华所折服,可惜不知是哪个小人,在魏王面前抖出他之前的那些事迹,魏王不敢用他,所以他才会选择到韩国来试试。
魏王不肯用他,其他的王也未必愿意用他,姚贾啊姚贾,你这一身才华,又该如何施展啊!
就在姚贾如此自问之时,李斯又继续说道:
“现在,我王不计前嫌,欲拜先生为上大夫,出使各国,稳定我国与诸国的邦交,虽然现在韩国还很弱小,但是只要先生能够在其他诸国为我国争取最大的利益,三年之内,韩国必定可以强大起来!”
姚贾低垂的脑袋突然抬起,他望着眼前的人,有些怀疑的说道:
“三年啊,先生好大的口气。”
李斯笑着反问。
“难道先生就不心动吗?”
姚贾起身,紧紧握住李斯的手,喟然长叹道:
“上大夫之位,强国之梦,姚贾……又怎么能不动心啊!”
“韩国,以后便要多多倚靠先生了。”
终于为韩国招揽了一个不可得的人才,李斯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下来,如果有姚贾的话,韩国至少能有三年无战事,而这三年,便是韩国富强起来的关键时期。
门外,透过纸窗上的一个缝隙,一身黑衣的韩非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房间里面。
看到姚贾在激动之余紧紧握住了李斯的双手,韩非的眼睛蓦然瞪大,不由向前一步,几欲推门而入。
“王上!”
跟在韩非身旁的,是郎中令韩让,看到韩非这样的举动,他赶忙低声说道。
韩非这才突然惊醒,退回原地,口中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
一旁的韩让却误会了韩非话中的意思,原本李斯一手总揽朝政,削弱宗室的势力,便已经让韩让不满,现在又贸然留下一个从魏国来的人,韩让心中更加厌恶李斯,看着韩非的面色不善,他眼珠一转,趁势在韩非耳边轻声说道:
“丞相大人没有及时禀告王上,便许诺姚贾以高官,也是为了留住人才。”
韩非微微一愣,韩让的话,对姚贾趁机轻薄李斯的不满竟然陡然减了七八分,对李斯,却莫名多了几分不满,
就算他这个聪明的师弟有他自己的打算,但至少也应该与自己商量一下再说吧,他这样私自决断,未免也太不把自己这个王放在眼中了。
“王上……”
韩让正想说些什么,好继续添油加醋,但韩非却已经拂袖转身,准备离去。
“走吧。”
快步向驿馆大门走去,韩非心想,等到局势再稳定一些的时候,他真的要和李斯,好好谈一谈了。
===
公元前468年,秋,魏人姚贾入韩,韩王许以上大夫之位,赐姚贾千金,责其为韩出使诸国,以定韩国之邦交,休各国对韩之兵。
次年春,秦将蒙骜挥师北攻赵,连取赵国三十七座城池,榆次、新城、狼盂悉数被秦占据,唯有晋阳孤城迟迟无法攻陷,秦国要求韩魏出兵支援,韩国拒绝,秦国异常不满。
五月,秦庄襄王卒,秦王政继位。
秦国要求韩国使臣入秦,参加新王登基大典,并扬言,如果韩国拒绝,两国只有兵戎相见。
虽然知道秦国此举必有图谋,但韩国却无法拒绝。
六月,韩相李斯使秦,韩王不舍,送别直至新郑城外三十里,车马依旧不回。
新郑城外,李斯所在的车马已经朝西出发,韩非站在原地,却依旧没有离去,他深深望着那条通往西面的道路,目光缱绻而忧郁,他似乎是在后悔自己的决定,韩非后悔自己最终同意由李斯出使秦国。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面对强大的秦国,他们只能选择屈从。
“王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之前一直消失的郎中令韩让,此刻却突然出现,在韩非耳边轻声说道。
“好,一切都交给你来办吧。”
将自己的目光从西方收回,韩非像是在叹息般回答道。
34
进了函谷关,李斯一行人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可算是赶到了秦国的国都——咸阳城。
看到这新郑繁华多少倍的咸阳,李斯身边的仆从多多少少都感到了羡慕和震惊,但在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之后,心中的羡慕和震惊便已经变成愤懑不平了。
他们来到这咸阳城,想要进宫觐见秦王,刚刚到了咸阳宫外便被卫兵拦了下来,想要去拜见相国吕不韦,说明身份之后,守在门后的武士都没有入门通报,便懒洋洋的说道:
“相国政事繁忙,诸位既然是韩国特使,几日后自会有人安排你们上殿,诸位就先到驿馆休息吧。”
语气中满是轻蔑之意。
还没等李斯再说些什么,沉重的暗红色大门便已经轰然关闭,片刻的呆愣之后,李斯身边的一位仆从愤愤说道:
“这秦国,也实在太无礼了吧,人是他们请来的,请来了又把咱们晾在这里,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紧闭的大门,李斯微微叹了一口气:
“弱国无邦交,秦国这样做,也是因为有这样的资本。”
其实,李斯担心的并不是见不到秦王和秦相,秦国大费周章的将他们请来,肯定不会一直把他们晾在这里,见,肯定是可以见得到的,但李斯担心的是,现在他还不知道秦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等到正式见面的时候,面对秦国的咄咄逼人,他是否可以应对的了。
仆从无奈的问李斯。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斯直直的朝喧哗的咸阳大道上走去。
“你们先去驿馆,我在城里随便走一走。”
再次回到这里,李斯又怎么能不故地重游一下呢?
===
走在熟悉的咸阳街口,林林总总的各国商铺,叫卖的小贩,看着这一幕幕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熟悉景象,李斯的眼角微红。
咸阳还是那个咸阳,可李斯却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李斯了。
悲伤的情绪,让李斯的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在这个时候,杂乱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李斯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往自己这边急速飞驰而来,他已经躲闪不及,虽然马上的车夫也正慌忙的拉着缰绳,但那匹高大的骏马,眼看就要踩踏到李斯的身上。
李斯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马的嘶鸣声在耳边响起,马蹄带来的疾风似乎就在脸旁,喧嚣的街道似乎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但半天过去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李斯将挡在眼前的手拿开,却看见面前的那匹马堪堪停在了他的眼前,高高扬起的健壮前肢,与自己也不过只有几寸的距离。
几天的劳碌奔波,再加上刚刚的一番惊吓,让李斯感到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直直的便昏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伤到人了?”
马车上的竹帘微微撩起,望见倒在地上的人,车里传出了如同环佩相撞般的清冽声音。
“回公子,是他自己晕了过去。”
“那就把他扔到一边去。”
被车夫称呼为公子的人冷冷吩咐道,虽然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可以听得出来,那位公子的年纪似乎不大。
“诺。”
车夫说完便跳下马去,架起倒在路上的李斯,便准备将他扔到路边,就在车里的公子正准备放下竹帘的时候,无意中的一瞥,让他看到了昏倒之人的相貌。
“是他?”
车里的公子失声喊道,他赶忙探出身体,叫住车夫:
“等等!先把这人带回去!”
“公子……这……”
车夫看起来有些为难。
“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