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上下 出版完结+番外 (楼雨晴/楼心月)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楼雨晴/楼心月
- 入库:04.09
他长指拂过小恩颈项,那里的红痕已淡,却仍依稀可见那似是掐拧的痕迹……
原以为借寿之事太过异想天开,如今看来……若然成真,他如何对得住小恩?
「哥,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严君离心房疼痛,难以成言。
对不起,小恩,对不起……都是哥不好。
紧紧将对方压往心窝处,哑声低道:「小恩,不要怕,哥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再也不会,再也不愿。
「一直、一直吗?」那时找不到哥,很害怕。
「一直。」他坚定地,许下承诺。
却没料到,数年之后,他竟会亲手舍弃今日诺言,遗弃了这个对他全心信赖、依恋的男孩。
远远地,将其驱离他护卫多年的羽翼之下。
卷二 青岚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当真非娶她不可?」
严君离叹气。「过去,是我太纵容你了,我早该让你明白,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尽遂你意。」
严知恩点点头。「算你狠,我愿赌服输!」
「你对青岚,可有几分真心?」
「真心?」他回眸,笑中竟有几分苍凉。「最真的心意,永远是藏在灵魂最深处,因为太脆弱,一碰就疼,所以永不教谁触着,只能留待午夜梦回,独自面对。这种心情,你一生也不会懂。」
二之一 恩仇难辨怨君离
十年之后,严君离将届而立之年,而那个说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儿,早已不在身边。
三年前,离开了他,带着满满的怨愤与不谅解。
临走前,他说——「严君离,我一生也不会原谅你。」
一生,那是多么悠长的岁月,用一生去驮负恨意,太沉重。
三年来,他不曾忘记那双空寂的眼眸、无绪的冷嗓,不知——那人至今是否仍恨着他?
这三年当中,他总是挂念着,不止一次地想,有没有人在身边叮咛他添衣、进食?有没有人陪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心事?这孩子挺别扭,话都藏在心中不肯说……还有年关时,谁来为他添几件新衫……
他总是想得太多,夜里无法成眠,想着那个他宠爱了十余载的孩子,如今好不好?
有时,想得心口闷了、疼了,便会往「逸竹轩」来,看看小恩住过的地方、抚抚睡过的枕、穿过的衣裳……
这里的每一样物品,都还留有使用过的痕迹,仿佛那空白的三年不曾存在,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不曾教他亲自驱离……
盼得深了,有几回,一些个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产生错觉,误以为是心头悬念的那道身影,正推开外室的门,像以往那样走来,赖靠进他怀里低喃:「好困,想睡觉——」
才想着,远处便传来脚步踩上木阶的「咿呀」声响,一步、一声,愈见清晰地朝楼阁上接近,他心弦一震,近乎急迫地起身察看,脚下绊着门槛,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少爷——」
心头一凉,步伐止住,呆站在房门口,瞬时神情空茫。
奶娘瞧着心酸,问道:「又在想念小少爷了?」
他怔怔然,扶着门框回到桌前,轻缓落坐,动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茶,还是温的,他方才泡好的安神茶。
十岁那年的惊吓过后,小恩总是睡不好,他每每让身畔那人的梦呓躁动扰醒,便每晚冲一壶安神茶,好让人安睡到天明,这一冲,就冲了好些年。
「要真那么挂心,何不把他找回来?」只要少爷愿意,不可能找不着,小少爷也不会真狠得下心让他找不着,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刻,旁人无法想象,她可是看在眼里的,那是呼吸相连的深沉牵绊,不是说要断就能撇得一干二净的。
他摇摇头。「奶娘,外头的世界,很宽、很广,他不必陪我困死在这儿。」雏鸟大了,本就该让它离巢去飞。
「那你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做到这分上,也已经太足够了。
「我只是、只是——」明知道对方会很好,还是免不了牵肠挂肚。「奶娘,他有捎任何的讯息回来、知晓他的现况吗?」
「他连你都不肯理会了,还会跟我这老妈子说什么吗?」
「……」也是。不该忘了,那人性子有多拗。
「那便再等等吧。」也许等哪一日,气消了,便会回上他只字片语了。只是不晓得……他还能有多少时日可等?
「净顾着谈小少爷,都忘记了,老爷要您稍作准备,晚些到听松院与青岚小姐一同用膳。」
提起那个名字,严君离明显沉寂了下来。
「奶娘,你说——我这样做,究竟对或不对?」
「您想太多了,那是自小便订下的亲事,你纵是有心替人想,对方还不见得领你这个情。」
严君离轻叹。
想来,袁青岚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若能由得自身作主,好好女孩儿,谁愿嫁进一桩朝不保夕、进了门随时得准备当寡妇的婚姻里?
这亲事,早在袁青岚出世那一日,便定下了的。那一年,正是他九岁初逢生死大关那年,把爹吓坏了,也真正信了那高人所言。
同年,二姨娘的大哥家里头添了个女娃儿,爹深谋远虑,本就想早早为他订下一门亲,待到女方成年以后迎进门,好为严家留下一滴血脉。
巧的是,青岚八字恰恰与那高人所言相符,能够福荫于他,爹当下哪还管得他同不同意,擅自作主与二姨娘议妥此事。
前些年,还有小恩在,那孩子有极重的不安全感,因为生命中只有他,怕他成亲后从此被新妇霸占所有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地居中作梗。他不是不知,只是放任着,由他去,亲事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延宕下来。
小恩走后,他又借故闪避了几回,今年,怕是避不过了。
他撩袍起身,抚去儒衫上浅浅的绉褶,临去前,不忘谨慎地掩妥房门——即便主人已然远去,这一方之地,永远为其保留,永不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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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其名是用膳,实则为制造机会让未婚夫妻多聚聚,好培养感情,因此,吃没两口,爹和二姨娘这两位陪客便找了个借口托词离去,留下两人四目相对。
说生分,也不真那么陌生,逢年过节,袁家会过府来走动走动,小住上数日,年年都能见上几回面。
但若要说到熟悉,他们从未真正分享过彼此的心事,不清楚对方对这桩亲事所抱持的想法,以未婚夫妻而言,他对她几乎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女子有着温静如水的性情,应是不难相处。
用过晚膳,两人一同漫步园中。
孤男寡女,寂夜独处,是不适宜,但两人已订下亲事,早晚是要过门的,也就没太拘泥礼数。
「岚儿——」他顿了顿,再道:「爹说了,年后便要将咱们的亲事办一办,你怎么说?」
「……嗯。」袁青岚敛眉,轻轻一颔首。
「你——我是说,你真的确定吗?我这身子,无人能担保过得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依我原先的想法,本是不打算成亲的。你人生还长着,犯不着为我搭上大好的青春年华。」
既是不能白首,成亲只是自误误人,他从一开始便借故拖延,怕的就是有个万一,至少人还没娶进门。
虽说守望门寡对女孩家闺誉亦是有损,好歹总强过一生守寡,没真误上人家大姑娘一生。
这些日子,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前年的一场病更是拖垮了根底,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里,总是难受,父亲为他操烦了一生,难道晚年还不能教他顺顺心吗?
既然爹希望他成家、亲手抱抱孙儿,他总能为爹达成一回心愿。
只是——愧对了女方。
「严大哥!」她声音轻轻地,却极坚定,仰首道:「自岚儿晓事以来,便知你会是岚儿今生的依归,无论是否已进严家门,都是一样的。」
所有人,自她幼年时期便一再告知,严君离会是她的夫婿,那早已是根深柢固、牢不可摧的信念,她生来,便是要嫁他的。
因为她的这一门亲,姑母能稳固在严府的地位,袁氏一家受严府金援,做生意也因有严府为靠而无往不利,用她一人,可换来一家富贵终生。
何况,这夫婿性情温润谦和,嫁他不算受苦。
严君离微讶,而后笑道:「如此说来,我百般推托倒是误了你。」
他记得——袁青岚还与他的小恩同年,那今年也合该要满二十,都被他拖成老姑娘了。
想想,爹的行事作风向来不都是如此强势?只要于他有益的,无所不用其极也要为他所用,小恩便是一例,他又怎会以为,袁青岚能幸免?
严君离的未婚妻,全梧桐县有哪家敢要?真有,爹也不会容许他人夺占属于他的人,他要真有个万一,她八成还是逃不过守寡的命运。
看来,她比他更早看清事实,也已认命。
「既是如此,我会禀明爹爹,年前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吧。」再拖下去,便是他对不住她了。
至少,他能给她个身分,待在严府里,名正言顺,一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