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说服安德尔森离文森特远点:“亲爱的,你觉得我流氓吗?”
安德尔森认真的做了比较:“流氓比你高尚。”
“要知道物以类聚的。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我的同类。”
安德尔森当然不相信说话没靠谱过的莱恩。然而莱恩竟然开始提前收拾旅行的行李箱,并催促安德尔森龙舌兰溶液配一但制完成就立即回柯尔。
“我已经收集到了需要的情报。”他把表演时用来擦眼泪的各种颜色手帕和镶假宝石的胸针往旅行袋里塞:“守门人的老婆告诉我,二十二年前有人抱了一个蓝眼睛的婴儿来找过伯爵夫人。那是深夜,她丈夫亲自为这个带小孩的陌生人开的门。伯爵夫人并没有留下这个小孩,转而把他送到了艾叶堡。时间正好跟安斯艾尔王子出世相吻合……我得先去一趟艾叶堡,找一个叫欧文.卡斯特的男子。”
“小心在那里遇到赛斯。”安德尔森说。
莱恩一脸轻松:“埃尔伯德侯爵从来不回自己的城堡,艾叶堡几乎是一座空城。”他突然演戏一样屈下一条腿,夸张的拉起安德尔森的手背吻了吻:“忧郁的公主殿下,我爱你。”
安德尔森挑一边眉毛。
莱恩开始上下其手:“我深爱着你的肉体和灵魂。鉴于灵魂过于高贵,我决定先从肉体爱起——亲爱的你怎么了?”
安德尔森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拔了塞子在他面前扬了扬,然后把昏迷的人丢出门外,拍拍手上的灰尘,再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若无其事的关门。
第二天安德尔森还在睡觉的时候,莱恩已经带着自己的马戏团上路了。他在马车上写信回来委屈的抗议:“亲爱的你真不懂情趣。”
这封信安德尔森没有收到。最开始他忙于调配龙舌兰水。伯爵夫人要求的量很大,幸而文森特常来帮忙。他整整调配了七天,装满了十四只橡木桶。最后一天伯爵夫人在大厅正式召见安德尔森,年迈的管家站在她旁边,手中鹿皮袋里的金币数量看上去远远多于一百五十枚。
文森特坐在伯爵夫人旁边,优雅的叠起长腿。他手里拿着一本药典,姿势自然舒适,见到安德尔森时眯起眼睛笑笑。
这是安德尔森第一次见到贝肯斯伯爵夫人。华贵的珠宝和天鹅绒长裙包裹之下是一位四十岁,惧怕死亡的,肥胖的女人。岁月在她脸和眼角上留下了大量细小的纹路,曾今绿祖母一样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让人想起死鱼的眼珠。
她急需龙舌兰水来重焕青春。
安德尔森忽然记得小时候后母曾这样评价过贝肯斯伯爵夫人,说她是一个不顾一切保留青春的老疯子,把金币大把大把花在保持那张本来就不漂亮的脸上。
伯爵夫人赞扬了他的药水和技艺,忽然提议:“布兹先生,你要感谢文森特。尊敬的国王陛下缺少一位专属药师,他想推荐你去温泉宫为陛下效劳。能被威廉先生相中可是荣幸,他是——”
安德尔森疑惑的转向文森特。文森特突然向他伸出手,打断了伯爵夫人的话:“安,请相信你的朋友。我欣赏你的才能,正好有这方面的关系……马车已经备好了。”
莱恩事后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要是知道文森特是谁,绝不会把情人一个人扔在这里。
安德尔森很聪明,他说,请允许我考虑一天。
离开时,他犹豫的片刻,折回来,对伯爵夫人说:“夫人的贝石雕胸针真美,我小时候在艾叶堡见过同样的款式——当然精美程度不能与您相提并论。买给我贝石雕的是个叫欧文.卡斯特的男孩。”
伯爵夫人低低的惊呼一声,她的手无力的捂住胸脯:“我不认识出生低贱的人。”
安德尔森失望的鞠躬离开,心想莱恩可能会扑个空。
安德尔森当然不会傻到跟文森特去圣华沙。他最近一次见到柯帝士是五年前的艾叶堡之乱。新帝王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倨傲的俯视他的父亲和继母。赛斯.埃尔伯德就站在他旁边,恭敬的扶他下车。
之后的事情就如史书所记载的一样,艾叶堡之乱。
柯帝士从圣华沙带来了皇家骑士团和大量的士兵。十七岁的安德尔森只记得站在塔楼上看,黑压压的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和骑马的骑士站在城堡外的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沉默。
肃静。
面无表情。
赛斯带着帝王准确的从父亲的书房里取出关于谋反的书信的文件,从兵器库里找出大大超出限额的弓箭和长矛。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举行一场仪式。
公爵夫妇的蓝眼睛都蒙上了绝望的灰色。
安德尔森一个人站在城堡的塔楼上俯视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第一次看到赛斯胸前有皇家骑士团的金雀花徽章。他笔直的站在新帝王身旁。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当初跪在他面前发誓效忠的样子。
他是父亲从东部平原康沃尔带回来的流浪骑士。遇见艾叶堡公爵时他已经饿得没有一丝力气,想用自己的剑跟公爵的侍卫换一块面包。
据说他的剑术非常不错。
公爵叫来小安德尔森。
“你不用报答我,不如你做安的骑士。他脾气有点古怪。”
赛斯抬头看自己的时候,安德尔森心里有点发毛。他说不清哪里怪异,只觉得赛斯长着一双狩猎季节里猎人的眼睛。
一遍一遍反复打量确认,然后跪下宣誓效忠。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原本不存在的谋反文件和书信,突然多出来的兵器和从未见面的证人。
他记得自己被莱恩从棺材里救出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旅店老板有着粟色卷发的小女儿说:“听说艾叶堡的人都死了?哦,这太可怕了!”
莱恩在给他膝盖上的剑伤抹一种消炎的草药:“遵循国王陛下的旨意,艾叶堡公爵整个家族被送到首都圣华沙绞死。据说艾叶堡公爵想乘新王根基尚未稳固,废了新王自立为王——说起来啊,柯帝士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艾叶堡公爵是安德烈王唯一的弟弟。
柯帝士的确应该叫自己父亲一声叔叔。
“听说死了不少人,三个小少爷一个都没逃过。公爵夫人生的那两个大点的被送到圣华沙和公爵夫妇一起绞死了。小的那个私生子(叫安德尔森.兰开斯特?)当场死在城堡里,尸体被随随便便的埋掉。城堡里的男女仆人,马夫厨娘全部都杀了,一个没逃过。”
一旁煮肉汤的老板娘匆匆把女儿推出门,责怪莱恩:“怎么可以跟她讲这些事情?!”
安德尔森曾想过找柯帝士报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潜心于毒药的配制,最后无疾而终。他是艾叶堡公爵和一位灰蓝色眼睛女仆一夜迷情的产物。作为一个私生子,他曾一度痛恨自己的不伦不类的血统,鄙视贵族纸醉金迷的吸血生活,他想做个自由而普通的药师,治病救人,为自己领地上的人民提供帮助。他不喜欢公爵夫妇,可是他喜欢总是给他带稀罕草药的老管家,在公爵夫人罚他挨饿时偷偷送上热气腾腾饭菜的厨娘,在他被两个兄长欺负时安慰他的洗衣房女仆……
赛斯曾和他开玩笑说:“安德尔森少爷,要是您继位,将是一位很好的帝王。”
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他视为家人的人们,再也不存在了。
他是站在人民这边的。
他认可自由党的行为,自愿为莱恩提供所需要的毒药。
他信任莱恩。
他希望这些毒药哪怕有一滴能滴进柯帝士早餐的汤里。
虽然他知道这些东西大部分是用来试图毒死皇家鹰犬赛斯.埃尔伯德。
他不敢想这个。一旦想起,胸口就莫名其妙的痛。
安德尔森不是傻子,文森特不知道他是谁,不代表柯帝士不知道。柯帝士登基前他们在艾叶堡见过不下十次。要是他知道父亲的家族还有继承人,自己还得再进一次棺材。
他答应文森特考虑一天。黄昏吃过晚饭就借口散步出了城堡。一路往南走。
他在城堡门口碰见了文森特。
文森特带着他的药童站在城堡大门前欣赏夕阳。
“介意我陪你一起散步吗?”
安德尔森笑笑:“当然不。刚刚我去马厩借马,没借到。你能去向马夫借两匹吗,我在这里等你。”
不久文森特就牵着两匹上好鞍的粟色长鬃毛马回来。他边走边与他的药童说话:“真可惜,等被赛斯那个变态知道,安就死定了……好东西其实应当藏起来。你不知道他的兴趣之一就是收集长得跟前主子很像的东西吗?弗翠兰德产的灰蓝色的水晶球,淡樱桃红的瓷器,连跟女人做|爱都选浅金色头发的……”
忽然听见有人问:“真的吗?谁告诉你的,文尼?”
逆着光,城堡拱门下的骑士看不清脸。他勒住马站在原地,把玩手中的马鞭。文森特注意到马鞭是用女人深蓝色长发编织装饰的,做工十分精致。
“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或许你应当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是你已经在皇家骑士团呆腻了?”
赛斯的声音不大,或许还带着点笑意,文森特却在深秋的天气里突然惊出了身冷汗。他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