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对刘欣身旁的宫人喝道:“没看到陛下醉了吗?还不快扶陛下去歇息。”
几个宫人相互看了几眼,。终是在董贤严厉的眼神下惶惶然上前扶起刘欣,刘欣抬眼去看,董贤已经拂袖离席,遂合上眼任由宫人服侍。
“父亲。”董贤跪在董恭面前,低低喊了一声。
董恭手中的鞭子扬起又放下,重重叹了口气道:“孽子!”
董贤重重的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孩儿不孝,父亲一生清白为我所累,董家一世之名被我所污,若是……”顿了顿,无比艰涩道:“若是以后董贤连累董府上下,还望父亲能够……”
董恭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非你所为,盛极必衰之理为父自是懂得,董家因你而盛,若有牵累,也自该承受。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可惜造化弄人。”
董贤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本是因以后会牵连到董家而自责,没想到董恭却比自己更看的明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听董恭又道:“你自己在宫里,多加小心。”
酸涩涌上眼眶,董贤忍住泪意,含糊应了声:“嗯。”
董恭挥手让他出去,董贤身形还未到门口,身后董恭又万分复杂的补了句:“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宫与陛下说清楚。陛下待你,实属不易。”低声呢喃道:“只是这天子之爱,能有几人能承受的起。”
董贤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半晌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董恭将手放在眼上,疲倦的遮住昏黄的光线,事已至此,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一切只能看天意由造化了。
77、第七十七章 ...
“滚,滚出去,”
怒吼声不停从门里传出来,董贤在门口停住脚步,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瓷器摔碎的声音,直到声响消停下来才走进去。
刘欣坐在床上,看到来人,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沉下脸喝道,“出去。”
董贤示意侍候的宫人出去,宫人顿时松了口气,刘欣的情绪越来越反复无常,只有董贤在的时候才稍微能压抑几分,宫人们感激的看了眼董贤方轻手轻脚的退下。
董贤听着刘欣吼着,“朕叫你出去,听到没有!”毫不在意的走到他面前,半跪在他榻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侧头轻轻摩挲着,低低道:“别闹了。”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不知该如何继续撑下去。
刘欣一腔怒火突然散去,董贤在无声的哭泣,他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愣了半晌又听到董贤轻轻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甚至江山,你都想给我。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刘欣伸出另一只手,犹豫的拂去他脸侧的泪水,怕惊了他一般,也轻声道:“圣卿不想要吗?可是……”眼中先出迷惘之色,“可是除了那些,我还有什么能给你?”
董贤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瞬间将他的心灼烧成烙铁,“若是没有你,我要那些有何用?我只要你安康百岁,陪我到老就够了。”
刘欣猛的抬起他的头,狂乱的吻落下来,不停唤道:“圣卿,圣卿,圣卿……”
宫人来来回回走动,宫门被打开又关上,柳世映的脸色在董贤焦急的等待中惊慌起来,连续几天没日没夜的诊治让他脸色憔悴,然而刘欣却依旧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毫无动静。
从三日前刘欣在早朝中加封董贤为大司马,丞相孔光为大司徒,御史大夫彭宣为大司空之后,下朝回到寝宫便昏迷不醒直至现在,董贤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深恨自己不懂医术不能为刘欣分解病痛,太医院的药如流水般源源不断的灌下,柳世映与太医院的数位御医马不停蹄的用各种方式下药用针,刘欣却仍处于昏迷中。
柳世映与几位御医细细把过脉之后,相互对视,眼里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几位御医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似是受到灭顶打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董贤心中一跳,急声问柳世映:“怎么样?”
柳世映脸色惨白,双手不断颤抖,断断续续道:“陛下……陛下已经……已经……回天……乏术……”
“啪!”清脆的巴掌声,柳世映茫然抬头,左脸上清晰的手指印,董贤一手微微颤抖指着他,一手按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吼道:“放肆!”
紧紧盯着柳世映的眼睛,董贤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虚假的成分,然而柳世映的眼里除了悲痛,只有无能为力的悔恨。
“咳咳……”微弱的咳声传来,董贤立刻回身扑上前,刘欣却仍是昏迷着,紧闭的唇角渐渐溢出黑红的血迹。
董贤手忙脚乱的连忙用手去擦,即使他不懂医术,也知道黑血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于是边照顾刘欣边怒声道:“怎么回事?陛下的病不是已经被稳住了吗?”
柳世映跟几位御医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悲声道:“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陛下……陛下……乃是中毒,毒深入骨,已然……已然……”余下的话唯唯诺诺卡在喉中不成言。
董贤忙碌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吐出口气缓住自己的心神:“说清楚。”
“从陛下现在的症状来看,陛下中毒时日非一朝一夕,至少已有一年之久,只是这毒性隐藏至深,依着我们素日为陛下诊脉却毫无所知,想必这毒是日积月累一点一滴渗入陛□内,今日陛□体实在受不住才显现出来,下毒之人心机颇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陛□体渐渐垮掉却不显露异状,若非陛下亲近之人,恐怕是不能成……若不是……”
剩下的不必多说,董贤心里明白,若不是刘欣的身体垮掉,恐怕这毒依旧潜伏在他体内而无人知道,董贤细细描摹着刘欣的轮廓,最初的悲恸渐渐平复,心里犹如一片死水,平静问道:“还有多久?”
柳世映按在地上的手紧握成一团,嗫嚅道:“若以药材续命约……约一年……只是,需以天山雪莲作引,天山雪莲来之不易,太医院仅余数株,怕是不够。”
董贤狠狠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什么药材保住陛下的命,其余的交给我。”
柳世映伏在地上的身体颤了颤,道声是,觑着董贤的脸色带着数位御医小心的退了下去。
一时室内寂静下来,董贤痴痴的看着刘欣,强忍多时的眼泪瞬间一涌而出不断滴落在床被上,刘欣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董贤心中空荡荡的一片,千方百计谋算多时,想要为自己和刘欣谋个退路,却没想到是如今这个状况,即便没有人来夺位,刘欣身体时日无多,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白头到老。
泪水洇湿了一大片被褥,董贤却毫无所觉,心里各种各样的念头不断闪过,杂乱无章,不知该怎么办好。直至南思捧着药进来才惊醒,董贤安稳心智,匆匆抹了把脸对他叮嘱道:“好好照顾陛下。”知道南思对自己有敌意,然而事到如今他已顾不得,身边处处暗藏杀机,甚至能躲在刘欣身边暗地里下毒,防不胜防实在没有人可信,南思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刘欣不可能给他回应,他更不可能将自己所爱之人拱手相让,因此只能视而不见,他就赌南思对刘欣的情谊,匆忙起身离去,没看到南思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匆匆写下一封信函,交给宫里可信任的人送出去,又火急火燎的赶回去,惊喜的发现刘欣已经醒来,半倚在床上由南思喂完最后一口药。仿佛被定身了一样,董贤站在门口,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定定看着刘欣,生怕一眨眼他就从自己眼前消失。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刘欣的目光转过来,眼里温柔缱绻万千,虚弱的扯了扯嘴角,现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圣卿,过来。”
董贤近乎贪婪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代替南思坐在床边,眼里含着泪,却止不住心中的欢喜:“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喉咙像是被堵了一样,哽咽着说不出话,刘欣倒下,他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担心、焦虑、无助、害怕,然而看到刘欣一如既往的温柔,各种情绪又瞬间转变成委屈。宫变、战乱、篡位甚至身死,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从来没有一种让他觉得害怕有所顾忌,然而看到刘欣倒下他瞬间慌乱成一团,明白这个人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代替他去死,换刘欣好好活着。
刘欣似是想到他在想什么,苍白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安抚道:“不要担心。”
董贤闻言,泪水立时流了下来,紧紧抱住他伏在他的肩上痛哭,语无伦次问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刘欣知道他只是心中慌乱,并不是需要一个答案,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任由他发泄情绪。待到董贤哭够,刘欣轻轻叩开床内侧的暗格,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他身体很是虚弱,仅仅是做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很是吃力,苍白的脸上沁出几滴汗水来,董贤想要帮忙却被他坚定的拒绝。
轻轻摸着盒子上的花纹,刘欣唇畔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双手用力将盒子打开,董贤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毫不在意的略过,只专注的近乎贪婪的看着刘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