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今天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王昭扶着她慢慢坐下,轻声说着。
世间最深的爱莫过于母爱,董贤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想起家里的双亲,不禁鼻子有点酸,也不知道家中二老怎么样了。
责备的看了眼锦铃,锦铃也知道自己出言不慎闯了祸,羞惭的低下了头。
妇人对董贤道:“让阿贤看笑话了。”
董贤忙道:“夫人快别这么说,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呢。”
“大哥羡慕什么?”王昭突然抬头问。
“这……”董贤快速在脑中想着措词:“不瞒昭弟,我自幼失恃,今日看到昭弟能承欢膝下,有些感慨而已。”
“这有何难?”王昭站起来拉着董贤到妇人面前:“大哥,你我既为兄弟,只要你愿意,我娘就是你娘。。”
董贤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倒是妇人微笑道:“昭儿说的极是,只怕委屈了阿贤,我这瞎了眼的人……”
“不委屈不委屈,”董贤忙摆手,道:“夫人愿意做我娘,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说完屈膝跪下,端过锦铃递过来的茶碗恭恭敬敬喊了声:“娘——”
“好,好,”妇人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放到一边,伸手扶起他,然后拉着王昭的手叠放在一起,笑着说:“从今以后,你们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昭儿,不许给你大哥惹事。”
“知道了,娘——”王昭撒娇似的拉长了声音,惹得妇人无可奈何的敲了敲他的头。
眼看着天色不早,董贤便提出来告辞。
王昭自告奋勇提出来送他,董贤推辞不过,只好各退一步,说好送到门口就是。
走到门口,王昭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呀,刚刚买的书忘了拿,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拿过来。”
董贤拦住他,道:“不用了,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好好看看。”
王昭突然傻了一样看着他,磕磕巴巴道:“这、这、怎么好……”
董贤笑了笑,说:“学堂那边,我力不能及,帮不了你。只好先买些书给你看,天寒风大,别趴在窗台上听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教你就是。”
“大哥——”王昭望着他清亮的眼睛,鼻子有点酸酸的,除了母亲之外,这是第一个真心关心他的人。
“好了,快进去吧,别让娘等不及了。她眼睛不方便,你多多照顾着。”董贤冲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大哥。”王昭突然出声叫住他。
董贤回头,王昭道:“大哥以后叫我显明就是,王昭字显明,这是娘亲很早就给我取好的,还没有人知道。”
董贤反应过来是他体谅自己叫昭弟别扭,于是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嗯,我知道了。”
王昭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身影直到眼睛酸涩,才回身进屋。
“少爷,”锦铃跟在身后好奇问道:“为什么不能让王少爷进学堂念书呢?”
董贤顿了顿脚步,道:“学堂里除了世家子弟之外,普通百姓是进不去的。即使是进去了——那样的环境,也不适合昭弟。”
“哦。”锦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少爷回来了。”锦绣站在门口掀起厚重的帘子。
“嗯。”董贤一边应着一边往屋里走:“锦绣,拿点儿吃的给我,饿死了。”
“是。”不多时,锦绣便端了碗东西来,放在董贤面前道:“这是晌午煨了半天的老鸡汤,少爷你身体刚好,喝点汤补补。”
董贤点点头接过来,一打开便是扑鼻的香味,引得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于是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吃起来。
锦绣抿着嘴笑了笑,说:“少爷你先喝点汤垫垫肚子,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一碗下肚,犹未尽兴,董贤抹抹嘴:只能吃一碗,太可惜了。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却发现锦绣正奇怪的看着自己,于是董贤问道:“怎么了?”
锦绣疑惑道:“我记得少爷出门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哦,”董贤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盏热茶,说:“出了点儿意外,我就换了件。”
锦绣又看了看,说:“少爷,能不能站起来让锦绣好好看看?”
董贤依言站起来,锦绣仔仔细细看了看,转头对着锦铃低声斥道:“锦铃!你是怎么服侍少爷的?”
锦铃闻言立即低下了头。
“怎么了?”董贤奇怪问,“关锦铃什么事?”
锦绣道:“锦铃也太粗心了,竟然找了件女子的衣服给少爷穿。”
“噗——”董贤刚含在嘴里的茶一口喷出来。
“咳、咳咳”董贤呛得满脸通红,好容易止住了,忙抓着锦绣问:“你刚说什么?”
锦绣还未开口,就听到锦铃小声道:“就是少爷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本应是女子穿的。”
“什么?”董贤这会儿听清,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敢情他今天穿着女装在外面逛了一天?怪不得街上那么多人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董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锦铃低着头道:“我……我……忘了……”
董贤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对了,那会儿我刚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要说这个?”
锦铃垂着头几不可见的点点。
“那为什么又没说?”
“我是想说来着,可是……”锦铃抬头委屈的为自己辩白,“可是……可是,我要说的时候,那位白公子看了我一眼警告我不要说出来,我、我突然被吓到了,就……”
“白公子?”
“嗯……”锦铃说完马上又低下头,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董贤扶额坐下:“算了算了,反正也丢人丢够了,你们下去吧,我好好想想。”
“是。”
董贤坐在椅子里越想越觉得丢人,自己穿着女装走了大半个城还不自知。天哪!让我死了吧!咚的一声,董贤无力的以头撞桌。
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让他清醒不少,也让他突然想起:那个给他女装穿的人正是白君悦!他肯定是故意的!
于是,董贤的屋里传出一声咆哮:“白君悦!你这个混蛋!”
第七章
绥和二年三月,当今圣上突然暴病而亡,死因极为蹊跷。皇太后诏大司马与御史大夫、丞相、廷尉共同调查此事,查及赵昭仪淫乱惑主并于当夜畏罪自杀。后葬帝于延陵,谥号“孝成皇帝”,庙号统宗。
同年四月,皇太子刘欣嗣位,封皇太子妃傅氏为后。
刚下学堂,张严便邀请董贤周绍二人去香茶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几人已经由不打不相识成为了相谈甚欢的朋友。周绍很是爽快的一口答应。董贤对茶没什么研究,去了也品不出什么好坏,于是就想着该怎么拒绝了好。
周绍见他犹豫,便笑道:“阿贤,我们兄弟几人好久没一起品茶饮酒了,趁着今日天色尚早,不妨去坐一会儿。”
董贤闻言,只好点头应了。
香茶居,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是一个茶馆,茶馆么,向来是文人墨客品茶闲聚附庸风雅的地方。
一壶清茶,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三人坐在二楼的雅间相谈甚欢,学堂的趣事、民间的传闻,两年前的不打不相识、今日的称兄道弟……件件说来,席间笑声不断,气氛很是融洽。
张严突然话锋一转,摇着头故作惋惜道:“啧啧啧,可惜啊可惜。”
“什么可惜?”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董贤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张严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又检查了一番雅间的门,确信无人时,才接着说:“前些日子自杀的赵昭仪,知道吗?”
房间里的另外两人——董贤和周绍,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
“我听说啊——”张严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赵昭仪死的时候,御花园的花一夜间全枯萎了,为她送葬呢。”
董贤看着他好笑道:“张兄,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张严撇撇嘴,说:“我只是说出来给你们听听罢了,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有亲眼看到,谁知道呢。但是——”话到这里,便闭上嘴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再往下说。
“但是什么?”果然,周绍好奇问道。
张严眨了眨眼,说:“但是,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赵昭仪确实美若天仙,她一死,连花都羞于活在世上了。”
董贤和周绍本来打起了精神听着,他这么一说,两人顿时不约而同“切”了一声。
张严说道:“你们别不相信,虽然羞花是假的,这赵昭仪的美貌可是真的。不然怎么能圣宠不衰呢?可惜啊——先皇一驾崩,没了靠山,就——唉,下场凄惨,不提也罢。”
“怎么没靠山?”周绍奇怪问道:“赵昭仪的姐姐不是先皇的皇后,现今的皇太后吗?妹妹落难,姐姐怎么也不帮一把?”
“帮?”张严嗤笑一声,道:“皇太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帮?要不是助新帝即位有功,新帝念恩护着,恐怕这会儿也早香消玉殒了。”
周绍叹息一声,道:“红颜自古多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