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哈哈一笑,道:“既是利箭,自是锋利非常,况且箭头不是匕首,拔出之后留下的伤口自然要比匕首小上许多。”
“我也这么想过,以为是我多心了,”被当场否认,董贤没有一丝尴尬,接着道:“然而,在我多次回想了当时的情景之后,便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澄澈的眼睛透着倔强和不肯服输的神情,如同日光照射下的清泉,光彩耀眼,比往日更加夺目,让人不忍挪开视线。从起初的震惊到现在不加掩饰的欣赏,刘欣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人的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
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心,刘欣道:“怎么讲?”
董贤瞥了他一眼,道:“当时事发突然,我没料到,自是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你——”卖了个关子,满意的看到刘欣一脸不解,董贤又道:“而你表现的太镇定了。”
“身为帝王,务须做到稳重,凡事不惊。”刘欣插嘴道。
“话虽如此,”董贤直视他的眼睛,“‘过犹不及’这四个字,陛下应该清楚,正是因为太镇定,方露出了破绽。生死关头,再稳重的人也会泄露些许情绪,惊慌、或者恐惧,而陛下你,不但没有一丝担忧,反倒如同早料到似的,或者说,早捏准了时间,就等着利箭破空而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说的可对?”
“啪啪啪”刘欣拍掌赞赏道:“不错,丝毫不差,不愧是朕看上的人。”
刻意忽略他言语里的揩油行为,董贤淡淡道:“只是微臣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解惑。”
“圣卿但言无妨。”刘欣亲昵的凑上去,重新环住他道。
“陛下以身涉险,究竟是为何事?”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动作,董贤静静等着他回答。
刘欣收紧了环住他的手臂,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难得正经道:“此事圣卿还是不要问的好。”
“为何?”董贤挣开他的束缚,抬头问道。
刘欣见拗不过他,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划了划,感觉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方收回手,笑道:“就是这么个意思,还想不想知道?”
这么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杀人?董贤在心里暗暗思索着,忽而浑身一颤,刘欣含住他的耳朵舔了舔,含笑道:“是不是该说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什么事?”慌乱之下,话脱口而出。
刘欣的热乎乎的气息喷进耳朵里,引起阵阵酥麻,说话的声音带着诱惑般低沉优雅:“自然是你与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趴地,有个成语是出自三国的,但素,某人是穿越的,所以,咳,乃们懂的……
39第三十九章
“陛下,”殿外忽然传来宫人慌张的声音,刘欣不悦道:“何事?”
“中安宫传来的消息,说帝太后身子微恙,请陛下……”宫人的话尚未说完,刘欣脸色已然大变,紧紧牵着董贤的手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陪朕一起去。”尾音竟止不住的有些许颤抖之意。
董贤被他猛然一拉,踉跄着身不由己的往前倾。刘欣察觉到异样,忙扶稳他,对上他隐隐带着怒火的眼神,带着歉意柔声道:“什么都别问,先跟我来。”
闷不吭声的跟着刘欣坐上帝撵,董贤颇不自在的不停往一边挪动。与帝同撵,说出去虽是风光无限,同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董家现在已颇引人注目,他不想再惹是非。
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刘欣,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董贤在心里兀自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脸色大变。细细想了一番,联想到之前宫人说的话,董贤忽而大悟,帝太后就是丁太后,也就是刘欣的生母,怪不得他会这么紧张。但是又有不对……董贤清清楚楚记得宫人说的是微恙,微恙也就是小病,小病何须如此慌张?转念一想,董贤便有些释然,若是自己的父母有个小灾小病,自己不也如此?人常道,帝王之家无亲情,看来也不尽然,眼前这位,不就是个有孝心的皇帝?
想到此,董贤对刘欣的好感便增加了几分,轻轻拍着刘欣放在双膝上的手背安慰道:“帝太后只是微恙,不要担心。”
刘欣勉强点头反握住他的手,董贤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湿汗,看来是紧张过度导致,任由他握着手,耳边是宫人的鞋子摩擦着地面的沙沙声,既沉重又压抑。
董贤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来化解气氛,无奈的发现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这种紧张的情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刘欣突然开口道:“我父王去世的早,从小我便跟母后相依为命。母后身子极差,有好几次都……”深吸了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微恙不是微恙,是我特意吩咐过的,唯有母后病重时方许这么说,今日……”
知道这是在跟他解释,董贤忙回头,待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唇时,晓得他此刻定然是心里难受的紧,便放轻了声音道:“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定能让太后转危为安。你不要先自己乱了阵脚。”
“是吗?”刘欣勉强冲他扯出一个笑,道:“但愿如此。”
帝太后的寝宫刚到,不等帝撵停稳,刘欣就心急如焚的冲了进去,董贤急忙大步上前跟过去。远远地,便看到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走进殿内,御医们看刘欣到了,忙让出一条路来。刘欣快步走到丁太后榻前,环顾四周,沉声道:“张御医。”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医应声而出,刘欣道:“太后身体如何?”
老御医颤巍巍弯身行礼,被刘欣一把扶住,“朕要听真话。”
老御医微微摇头,附在刘欣耳边说了句什么。董贤站在一群人的外围,听不真切,只看到刘欣垂在一旁的手猛然握紧了拳头,青筋直爆。
老御医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欣心上,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那几个字“熬不过……熬不过……”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正暗自焦急的董贤忽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随即便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董贤转头,看到一身素装的董燕,刚唤了声“燕儿……”就被她嘘声阻止,董燕侧目示意他看刚进殿门的人,低声道:“是皇后。”说着迎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口内唤道:“姐姐贵安。”
傅皇后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胡乱点了点头,便直冲太后榻前而去。
董贤第一次见到刘欣的皇后,不由多看了两眼,印象中的皇后不是趾高气扬便是富贵逼人,而这位皇后,却是朴实的紧,身上所穿的衣物所佩戴的饰物甚至还不如董燕来的华丽,而长相,至多算的上是中人之姿……
正在打量间,耳边又传来董燕的小声问话:“哥哥,你是跟陛下一起来的吗?”
暂且抛下对傅皇后的评论,董贤点头,道:“燕儿也接到消息了?”
“嗯,”董燕一双美目泪光点点,柔弱道:“燕儿听说帝太后不好,便匆匆赶了过来。陛下与帝太后母子情深,我怕陛下他……”担忧的往刘欣的方向看了看,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董贤闻言,也不禁担忧起来,目光紧紧跟随望着刘欣。刘欣此刻半跪在榻前,执起丁太后的一只手放在脸颊摩挲,如同贪恋母亲怀抱的羔羊。
“欣儿,”丁太后勉强撑起眼皮,混浊的目光在刘欣脸上扫了几遍,方认出来是他,“是欣儿吗?”
“母后,是我。”刘欣紧紧握住她的手,忙回道。
丁太后颤巍巍的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脸颊,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母后做了个梦,梦到你父王来接我了……”
刘欣心中一沉,忙打断她哀求道:“母后陪着欣儿好不好?”
丁太后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道:“就像是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似的,侍女侍从一大堆,热闹极了。你父王就那么从人群里走出来,接我回家。你父王说等我等这么多年,都快等不下去了,我若是再不去,他就娶别人为妻了。”说着说着,丁太后的眼里淌出混浊的泪水来,脸上却犹自带着笑:“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真有那个心,早就娶了,哪里还用的着等到现在?我就知道,他是哄我呢……”
“母后……”丁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已经无人能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只看到她瘪瘪的唇微微颤抖着一张一阖,最终缓缓闭上,归于平静。
紧握的手突然一沉,刘欣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了,静静的把她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忍着痛楚转身,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低沉着嗓音道:“帝太后……已经去了。”
面前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抽噎声、呼喊声混成一团,刘欣回头看了一眼面容安详的丁太后和榻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后,顿觉头疼胸闷的厉害,心中空荡荡的一片,茫茫然的抬腿就往外走。
眼前衣角翻动,带起一阵冷风,一晃眼,董贤便看到刘欣大步出殿的身影,殿内的人全都俯身趴在地上恸哭,竟无人发现刘欣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