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往来数次,饶是雍正爷“好脾气”,都觉着无趣,才恼恨地丢开了手。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如今看来,这小子的温顺和善也不是尽得人心,否则又怎会惹上这两位宫里横着走的小霸王?
而正当他在这边颇有些幸灾乐祸,耳畔便传来一阵窸窣奇诡的声音,似有什么活物突然乘着黄昏暮色出现,在草丛内逡巡游移。怀中的造化不安分的动了动,被雍正一巴掌拍下去。
那边的胤禩却被吓地浑身一抖。
“谁?!”孩子的声音中是明显克制了的恐惧。周围草木繁盛,夕阳余晖与暗黑墨蓝交相掩映,一阵晚风吹过,顿变诡异。“九弟?”他唤了一声,无人搭理。
但是那活物却没有停下,甚至更快地绕着胤禩周匝转了一圈儿,似甚有逼近的趋势。胤禩身边的太监便也有些着急了,举步上前就要驱赶。那草丛中的物什却颇通人性,见到郝进上前就立刻躲开,转瞬换了个方向又重新再来。
惊得胤禩后退了两步,而郝进似乎为了邀功,冲到了前方企图将那东西赶走。
一时间,周匝安静的御花园中就只剩下胤禩一个人了。
雍正狠狠地在心中骂了声奴才愚蠢,却到底抱了份龌龊的小心思,并未在此刻现身帮忙——不过是胤禟胤俄设计吓唬老八一番,能够自己分崩离析,还省去他出手了呢。
而胤禩到底是放心不下弟弟,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九弟、九弟?”他多少也是怕的,许是想远离这个地方,又或者想要登高望远。一面喊着就一面往身侧的亭子石阶上走了过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胤禩将将踏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身旁的树荫中猛地跳出了一个“怪物”!身着华服,躯体飘摇,更是头上无脑,只嗷嗷怪叫着就往胤禩直扑过去!
“啊——!”到底还是孩子,夜黑风高树影摇之下,即便素来温润如胤禩也吃不住了,惊叫一声就被那“怪物”抱住了大腿,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唰”——身上的绸裤就整个儿被撕扯到了膝弯!
雍正不觉看的怔愣当场,青筋暴跳——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接着只听咯咯一阵怪笑,那怪物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个脑袋,可不正是将道具服剪出一个大洞的胤禟么?
胤禩登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之下伸手就去抓人,只是外裤被扯了下来,又站在石阶上。这一惊一怒一羞一急,双脚发绊,顷刻就直直地从石阶上栽了下去。
“咚——”
雍正爷没由来的心里一突,而等他回神,老八已经扯上了衣物,扎挣地想起身,他的面前三步开外是不知死活尚在做鬼脸的老九。
就在雍正爷以为胤禩将要不顾形象,狼狈万分悲泣嘶嚎地去追打弟弟之时,胤禩接下来的反应却足可以让他铭记一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胤禩面上闪现了几种分别名为:不甘、屈辱与愤恨的表情,最后却尽数全部扭转为了天然的算计。随即那张本来还气得通红的小脸儿立时扭白,撑起来想要抓人的手臂更是颓然下落,映衬着划破的衣袖与胳膊上的几缕血痕,显得格外惊心。而他更是恰到好处地一声绵软闷哼,便委顿在地,人虽然清醒,却似一副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德行:“九弟……”
就连雍正爷看的都有三分心惊。
何况是年方六岁的小九?他双手立时捣住了口唇,僵在了原地。随后不过须臾功夫,惊骇地转头就跑。
高,真是高。
与其爬起来丢脸,不如用站不起来彰显对手的龌龊。雍正隐在树后,猛地就想起了那辈子在他念出四十条诛心罪状时,对他恭顺拜倒的廉亲王;以及明明过身许久,坊间却永不消退的“八王九王被暴君毒杀”的谣言。
老八,你还真是,不管哪一辈子都是让人放心不下的主儿啊!
而他方这样想着,手上不觉地一松,胤禟一声大喊扭头就跑,惊到了他怀中的造化狗,于是只听“旺”一声,那“造化”后踢一蹬,离弦之箭般就冲着胤禟扑杀了过去……
造化,咬他!老八只得朕一个人才能欺负!!
……雍正赌咒发誓他没说过这样的话。
奈何斯情斯景,也容不得他不现身了。于是在胤禩的目瞪口呆里,雍正帝颇为讪讪地走出了树丛。
“八弟,你无事吧?”他毫无诚心地冲着胤禩伸出了手——八弟接下来的一步,就应该是在把手递给他的瞬间晕倒了吧?然后拉下小九,攀上四哥,最后在康熙面前博同情,哼!
却没有想到,正在雍正无不恶意地揣度亲弟弟的时候,这个他上辈子的对手却避开了他的扶持,双手撑地,默默地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极力掩饰情绪的逞强微笑:“嗯……谢四哥,不妨事的。”他皱着眉头转过了身,兀自整理好了衣衫,才转过来对他行了礼,再抬头时已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吓吓小九的,四哥可不许告密。”
在那一瞬间,雍正只觉得有些不懂他这个弟弟了——离心的那十年,他不就早该看透这是个“心怀叵测”,又性喜“借端生事”的小人么?[注2]
此刻天已擦黑,郝进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个灯笼,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雍正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颇为憋闷,呵道:“还不快去看看你家主子!方才摔着了!!”
最后,直到胤禩扶着郝进对他致谢离去,雍正帝都一直盯着了他这位八弟的背影。
他没有错过胤禩微跛的脚步,和扯破袖口的衣衫内,握紧的双拳。
呵……原来即便有了机关算计,能够平地起高楼,亦能够迷幻煽惑人心,他这位八弟,终究是不屑于假扮柔弱和践踏兄弟来搏出位的。
那他想要什么?
认可、青眼?还是在这之后,更多的一份亲情与尊重?
从来都是天家难以拥有之物啊。
胤禩,你终究还是心太软。
TBC
[注2]:此形容摘自《(告四姐追妻失败书之)大义觉迷录》:朕即位时,念手足之情,心实不忍,只因诸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怀叵测,固结党援,往往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朕意欲将此辈徐徐化导,消除妄念,安静守法,则将来二阿哥亦可释其禁锢,厚加禄赐,为朕世外兄弟,此朕素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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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九威武=v=!这两日亲们的留言也很给力,骅骅十分感动,群么么。\\\\(^o^)/~另:【除了五岁以下的孩童,此文没有一朵白莲花】,作者认为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且人人自私,所以少不得都会为自己考量,就谈不上黑谁白谁的问题。因此重申:此文没有白莲花!!只有小棉袄~~~~{九爷:八哥,让弟弟做你的小棉袄吧~(爱娇)}
☆、养成什么的是个不错的梗
八阿哥到底是生病了,隔日里上书房便传来了胤禩告假的消息,说是昨夜贪玩,爬到假山上去摔伤了腿,踝骨肿成馒头大,并或有一些发烧。
胤禩平时里是个装乖少茬的主儿,诸兄弟骤闻此事多多少少都对于“胤禩会去贪玩”报以了一定程度上的怀疑,但是也并未做更多的表示了——虽是目今上书房里最小的弟弟,可一个生母辛者库的儿子,着人过去问一句安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敬重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只不过,当雍正爷下学以后接连好几日看到小九与小十进出隔壁的院落,他就发觉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慰问礼品,胤禩倒是实打实地赢得了这两只的友谊。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么快的!!
四爷不觉闹心起来——老八你可真拉得下脸儿来,明明老九他都……虽然还算仗义地屏退了仆役并无外人瞧见,但还是……不成体统!本来他还琢磨着“造化”的毛保住了,而胤禩虽然面上不显,但男儿丢什么也不能丢脸,这一窝三起子怎也得自己开掐,哪儿料想胤禩居然比上辈子更提早了一年多就收服了两个混世魔王!
简直是天生就能将人心算无遗漏,亏他还揣摩着胤禩年幼并无甚心机。
于是连带着十三小嫩团子扭着肥腰扑到他怀中,雍正爷的脸色都未见稍霁。惹得十三阿哥胤祥伸出尚带了肉窝窝的小手一巴掌糊到了老四脸上,拍了好几把才奶声奶气地道:“四哥,不难过。”
四哥没有难过,四哥只是……有点纠结而已。
“去,给十三阿哥取些糕点来!”
于是那一日素来鸡婆的雍正帝并没能顾得上十三阿哥究竟吃了几块糕点,连胤祥将两只油乎乎的小爪子按到了他的衣襟上,顺便抖了他一声的饽饽渣都没在意。只是兀自思忖着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都一直住在隔壁的邻居。
细细想来,其实从上辈子开始,他对于老八的印象一直都是“处事圆滑,面孔温顺,妄蓄大志,骨子里却又江湖义气,真真是十成十的上不得台面!”但是他们早年关系到底也极好过,否则就不会从府邸到院子统统修建在一处了。只后来他同老九不对付,老八又袒护的紧,加上大千岁与二太子的争端逐步浮出水面,少不得要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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