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想把字擦掉已经晚了,余杭亦装作满不在乎的抖落抖落将旗,吩咐张路收好,招呼众人上路。他们装作是商人贩粮的模样,大夫和护送的武士都装作下人。胡连城北面还未被敌人侵占,故而还有商人和百姓活动,他们这样子,并不惹人起疑。
他们绕开西门,赶着马车往南走。路上没遇到单峰的兵,倒是刚过了胡连城的地界,就遇到了一小队羽族的骑兵。
余杭亦还没想好要不要出手,这队骑兵已经匆匆超过他们,往北走了。他看那队骑兵是从西往东走的,人数不少,可是个个神色张皇,见到他们运粮的队伍,也不下手抢劫。
张路也觉得奇怪,悄悄给跟踪他们的暗卫发了信号,叫他们去给大将军报信。
“北面开打了?”余杭亦咬咬唇。打仗可比运粮好,不过他做的是救命的事,比打仗更值得他花费精力。
“还是咱们运粮好,我挺怕跟人拼命的,看见血我都想晕。”张路笑道。他说谎和余杭亦套近乎罢了,他们家大少爷向来小肚鸡肠,最是讨厌别人骗他耍他。
“等你手上沾了血,你就不怕了。”这是大实话,他之前不也怕的要死,后来就麻木了。其实杀人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般恐怖和有违圣人教导,当人真正认识到战争的本质无关人的良善,只不过是简单的你不杀他,他就杀你的规则,所以到时候杀人同杀鸡没什么不同。
他们绕过胡连城,就把池清的旗帜高高挂上了。大刀从马车里抽出来,都别在腰间,余杭亦把箭篓背上,再过来羽族的骑兵,就得好好招呼了。
这旗帜虽能给他们惹来杀祸,却也能给池清赚足美名。这次李瑞倾他们被难民抢了粮食,反倒被单峰他们诬赖是抢了难民的粮食。治下不严,也是大罪过,池清的名声怕是在南疆这片已经臭不可闻了。
这次若是能救下这一城的难民,池清以及他们的冤屈都能被冲洗掉。毕竟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要比流言蜚语更能让人相信和记住。
很快有难民看见他们的队伍,有些戒备地向他们靠近,难民们走到三丈开外,并不敢上前。许是池清威名在外,难民虽有心抢粮,却不敢直接冲上前去,只在一旁伺机而动。
“拿着你们的碗,你们的锅,过来领粮食。这是池大将军吩咐拉过来的粮食,是从我们的军粮里抠出来的。池大将军听闻你们……诶,我话还没说话呢,排队排队。”
张路护着余杭亦退到一边,余杭亦看着扑上前乱成一团争着要粮食的灾民,发放粮食的人都没法顺利将粮食一个个发给难民。
他跳到马车上,大声道:“每辆马车只发一袋粮食,不排队的人赶出去,不给他们发。自觉排队的人除了粮食,还有银子领。”
灾民安静了会,像是在思考这位军爷说的话可不可信?毕竟谁也不愿意舍了好位置跑到后面去排队。
余杭亦故意冷下脸:“我们是来救治你们的,自然人人有份。你们要是不配合,我们也不上赶着发了,都运到浮崖城里去,你们要想抢,到浮崖城里抢去。”
“不,不,我们排。”有人高声喊。在他的带领下,上百难民慢慢排成四五个长队。
每个载有粮食的车都把其中一个米袋划开个刀口,让粮食顺着口子流到难民手中。这些难民哪里还有什么锅碗,有的是拿衣服接的,有的直接上手。
“真的有银子,是银子。”前面领到粮食的人惊叫。因为他的喊声,后面又有人开始不安。不过,这个时候,银子的诱惑力还不如能立刻救命的粮食来的大,绝大部分人都在老老实实的排队。他们人数虽多,可发放粮食的军爷个个都拿着大刀,明明能不冒险领到粮食,他们也就不想拿命拼了去抢粮,大家吃粮食还不就是为了活着。
“插队的人立刻拉出去,好好排队的人都有粮食和银子领。”余杭亦再一次强调。他小声招呼大夫们,去给领到粮食的难民瞧瞧身上有没有不好的地方,有病治病,有伤治伤,他们既然看到了,就不能放任难民有了吃的还会被病痛折磨。
大夫听命,下去挨个给难民治病。那些难民初时还以为大夫是要把他们的粮食抢走,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了,谁要是敢走近些,难民们就会急眼。
也有人放下戒备让大夫给瞧伤的。难民们看见大夫确实是在治病救人,也都渐渐凑了过去。被羽族人俘获赶到这里已经好些天,谁身上没有个大病小伤的?
等把这些难民都救治好,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这次没有经验,耽搁了不少时间,余杭亦索性不让那些难民自己做饭,他把他们所有人的干粮都给了难民,让难民们先填饱肚子,然后跟上他们的队伍,往浮崖城走。
余杭亦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要是每次都像这样耽搁下去,等这些粮食发完,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城?
难民们现在都饿的六亲不认,不会对他们言听计从,要是有同是难民的人劝导,可能会让难民更迅速的相信他们,并且减少发生难民抢粮食的暴乱的可能。
“军爷,小的们都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是这浮崖城小的们真的不敢进去。”难民们商量了一会,派了个人过来给余杭亦回话。
原来他们这批人是刚从浮崖城里逃出来的。他们听说池清大将军已得知他们之中有人染了瘟疫,要放火烧城,把他们都活活烧死在里面。
余杭亦眉头不由皱紧,这事池清刚跟他说了,难民怎么就全知道了。“你们从哪里听到这种无稽之谈的?要是大将军要烧死你们,还会派我来给你们发粮食,带大夫来给你们治病看伤?”
“这个……”那个难民有些迟疑,他回去跟所有人商量了下,决定相信余杭亦的话。当然他们很多人是为了余杭亦给开出的条件,每个人赏十两银子,还会帮助他们在浮崖城安家落户。
一群人商量好,跟着余杭亦等人往浮崖城走。大伙都吃饱了,就显得没事干了。他们在后面商量讨论将旗。
“怎么还有个小的‘战’字?”
“会不会是大将军的夫人也跟着来了,就姓战?”
“胡说,女人嫁过去随夫家姓,哪能上战旗?”
“我瞧着倒像是池大将军要打仗的意思,‘战’么,大抵是要鼓舞士气。”
“有道理。”
余杭亦在车上躺着,他也奔波了好几日,身子吃不消,抓紧时间休息,等进了城,还有场苦仗打,难民们现在可不讲理,他们送粮食过去也不容易。
他听难民这么说,忍不住反驳:“这是战校尉来送粮的意思。”呸,就许池清的名字在上面高高挂着,他的就不行?
难民还没听出他就是战校尉,有人问战校尉是哪个校尉,余杭亦挺了挺胸,答了是仁勇校尉。有难民嗤笑:“小小九品官,就能上将旗,不信。”
“我也不信,一军的主将,或者全军统帅才可以挂自己的将旗吧。”
余杭亦一肚子气,头一扭,懒得搭理他们。他就上了将旗,怎么着?池清都不敢有意见!
85蛊毒瘟疫
发放赈济粮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单是进城,竟然比他们进出浮崖城还要麻烦。余杭亦拿出他的官牌,在门口等了半日,正好巧遇要出城的归德中候胡奉,这才得以进城。
张路悄悄拉过一个难民问他们是怎么出去的?那难民也有些困惑,答道他们出城虽然也有人挡着,但是没这么多官兵守门。
浮崖城可不少,余杭亦让人到处敲锣打鼓,让难民集中在南城门。难民得了消息,一波一波的过来。余杭亦让人把他们分开,一百人划一片,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待着不许动。
在等难民站好的时候,他们按照难民的大概人数将粮食平均分配好,并且将剩余的粮食熬了几十大锅粥,还准备了碗,让人分发给这些难民。先叫人吃饱了,才好办事。还好羽族人也得用锅碗,没给毁了。
在熬粥的时候,就有难民站不住了,要不是胡奉派重兵把粮车团团围住,怕是有不要命的主儿就敢冲上来抢粮食。但凡有一两个成功摸到粮食袋子的,这群饿疯了的难民都会冲上来。
所以胡奉已经跟手下说过,只要有人敢越过他们接近粮车,不管什么理由,格杀勿论。这种要紧关头,一两条人命他们愿意背,要是乱了,打杀起来,死的人更多。就算他们不管,将粮食扔给难民,难民也会发生内乱。严阵以待才是最平安的方式。
他们带进城的那些难民,都一一分到不同的难民堆里,自己人才会赢得难民的信任。不需要多少信任,只要能坚持粥熬好就行。
人还没有全到齐,余杭亦实在看不下去,这当中居然还有人蹲在墙角啃着一条胳膊吃。他扶着门吐了很久,回头立刻让人把熬好的粥挨个给难民送过去,一个都不要少。之后陆续过来的难民,还会接着给他们熬粥吃。
等难民不再饿的头昏眼花了,余杭亦就让大夫分别去给他们瞧病。先捡病重的瞧,伤者一批,病者一批,染瘟疫者一批,分别送到不同的宅子,由胡奉拨人照顾。那些没事的人,大夫也给他们仔细瞧瞧,确保没事才让他们领了粮食,再由胡奉给他们安排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