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只有他和成大方,后者还没醒。余杭亦掰了一半给王伍长。池清的兵营粮饷充足,他们平时吃馒头、大锅菜、稀饭,烧饼做起来麻烦,数量少,什长往上才能吃得着。
“你怎么头一晚去就添了伤,是不是大伙都瞧不起你?”王伍长没恶意,就是顺着心里想的说。他们杂役在将士面前毕竟抬不起头来。
余杭亦厌烦喝稀粥,只啃着饼吃。“没,就是对练的时候,杖伤给压到了。”
“何必骗我,要我说,还是安安分分的当咱的小杂役最好。”
“你要去操练,等等我。”余杭亦看看天色,开始拼命往嘴里塞饼。
“你要去?”王伍长讶异。能住进军医的帐篷,便意味着可以免去操练。而且谁都瞧出来左阜城针对余杭亦,何必再去自讨苦吃,晚上还有操练,白天去受那份罪作甚?
“吃饱了,咱们快走。”余杭亦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剪破,只好央求王伍长给他拿新的来。王伍长刚出去,冯罗就端着饭菜进来了。
“冯什长。”余杭亦压下疑惑,笑着招呼冯罗。
冯罗将两份早饭放下,看见床边的稀粥,随口问:“你们伍长送来的?早知道就不惦记你们了。”
“多谢。”余杭亦道谢。“正好你拿来的粥稠些,我不喜欢吃稀的。”
冯罗暗暗记下,回头报给大将军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余杭亦不知伤口不能着水的原因,见后文哟~检校病儿官算是唐朝的军医,军医这个称呼很早就出现了,检校太长,我就用军医代替了。傔人是看护,(*^__^*) 嘻嘻……
☆、打架疯子
“你有疑问就说,怪不得萧将军说你们读书人爱藏话。”
余杭亦摸摸脸,被看出来了。冯罗摆出副没什么不能谈的架势,余杭亦琢磨着话该怎么说。“你是什长,送我个杂役来看伤,又给我拿吃的,可是奉了萧将军的吩咐?”
要是让大将军听见余杭亦这么想,大将军定然会把萧将军给揍得鼻青脸肿。冯罗哈哈大笑,拍拍余杭亦肩膀,亲近道:“送你看伤是奉命,给你拿吃的,是我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你不知道,上次我落入军医手里,那是嗷嗷大叫啊,就差把我死去的爹娘给喊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我佩服你,愿意教你这个朋友。”
“我也想交什长这个朋友,够爽快。”冯罗伸出手来,余杭亦伸手拍过去。两人相视而笑。人都说当兵的豪爽不拘小节,果然是,余杭亦抿嘴,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朋友。
“那还叫什么什长,叫冯哥。”
冯罗走后,余杭亦吃完粥,王伍长才赶回来。“皇宫里好像来人了,好大一会没让出帐篷。快穿上,不然咱俩又得迟去。”
“皇宫里来人,什么人啊?”
“我听见好像是什么于大人,宣旨来的,也不清楚,反正前面是个官,后面有穿黄衣服的侍卫。那些人进的是咱们前面的帐篷,我就掀帘偷瞅了两眼。”
宫里宣旨肯定要进大将军的营帐,莫非池清就住在他的附近?宣旨的余大人,会是他父亲么?余杭亦穿好里衣,对王伍长言道:“我动了动,觉得身子确实不舒坦,今个的操练就不去了。”
王伍长:“不去也罢,今个的操练挪到西边空地上了,光走过去你也吃不消。”大将军的帐篷在辕门附近,自然不能教他们当着宫里人的面操练。
余杭亦等王伍长出去,就麻利的穿好衣服,往辕门而去。他就想偷偷看看,其实看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但是知道说不定来的人会是至亲,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
看看出卖儿子的余大人有没有得势后的喜悦,看看池清遇见自己的老丈人会是什么表情。余杭亦心里嘲讽着,却是半点不耽误他想看到二人的期望。
不知道他在大喜之日出走之后,父亲找的谁替他嫁到大将军府。池清应该是没有发现那是个假的,不然父亲的官位不能坐的这般安稳。
池清好色,连他这个才见过几面的人都下手调戏,后院还养了几十个男女色人,任谁替他嫁过去,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他悄悄出了帐篷,穿着铠甲,挺胸抬头的往辕门走。过来几个巡逻兵:“要去哪里,现在不能往辕门走,回帐篷里去。”
“我是奉萧将军的吩咐办事。”余杭亦毫不畏惧的看向几人。
几个巡逻兵嘀咕:“这人穿的是大将军的亲兵衣裳,咱们的薛将军跟萧将军不对脾气,咱还是别管了,反正大将军帐篷有亲兵和宫里的侍卫守着,也出不了事。”
“说的有理,别给薛将军惹麻烦才是。”
“得,你走吧。”
余杭亦谢过,快步走回自己的帐篷,他伸着脑袋仔细观察了一番。原来池清就在他斜前方住着,那里他刚来的时候是没有帐篷的,所以他才拐个弯,滚进了杂役帐篷。如果那时候池清的帐篷在,那么……
池清的营帐已经被亲兵和侍卫团团围住,别说他想凑过去看,恐怕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等宣旨的人出来,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
等了许久,想见的人没出来,倒看见有亲兵拉出严德来,二话不说,摁在地上,拿手臂粗的棍子就打。
很快,萧恒就步履匆匆的赶来,在帐篷外替严德求情。严德挨了六七十棍,帐中才传出吩咐让助手。
这是闹哪出?苦肉计?
余杭亦伸着脑袋看的得意忘形,竟把半个脑袋都给露了出去,严德突然转过头看向他这边,吓的余杭亦赶紧缩回脑袋。
“战必胜?”萧恒迟疑的声音。
余杭亦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萧恒已经扶着严德进来。萧恒不动声色的打量帐篷里面,见是杂役住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余杭亦不是有心偷看,而是在自己住的地方好奇心重些而已,不要紧,说几句便可。
若是有心偷看,他手里的匕首就要喂喂人血了。不管大将军是否看上这个人,他都要保护好大将军不受到任何人的暗算。
“严司阶受伤了,怎么不去找军医?属下帮您把严司阶扶过去。”余杭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心虚的表现。
池清说过,在兵营里,别瞧个个粗枝大叶的,其实里面的争斗不比朝堂上少。而且,朝堂上杀人要编排理由,而兵营里死个人再正常不过。
“我没事,你怎么不在军医那里治伤,跑回来做什么?”萧恒已经放松戒备,严德仍是警惕的看着余杭亦。
余杭亦从容的说谎:“属下底子弱,睡醒了就想过来进行白天的操练,不想,走过来却没见到人,反而处处戒严,属下只好先回帐篷躲躲。”
严德见他铠甲穿戴整齐,便也无话可说。
萧恒吩咐他:“你去外面叫傔人抬个架子来。”
“我能走。”
“还逞强,有时候话说的多了,对大将军对你都不好。”
余杭亦见他二人争辩不休也没个结果,就想着先出去,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由头,往大将军的帐篷里瞄上两眼。
他的手刚碰到帘子,突然就有只手从另一侧掀帘进来,正正好打在他的眼上。余杭亦眼前一黑,忙捂住眼睛。
“伤到你了,让我瞧瞧。”
是池清的声音。那说明,宫里的人已经走了,要不然池清也不会过来。余杭亦思及此处,甩开池清放在他身上的手,猛然冲出门去。
他跑出辕门,被守门士兵的长矛拦住。他看见尘土飞扬中骏马离去的背影,看不到前面领头的人是谁。
“战必胜。”池清走过来喊。
余杭亦还沉浸在没有能看见父亲一面,也说不上是悲是无奈是庆幸的复杂情绪中。对于池清的声音,他只当听不见。
“战必胜。”
“战必胜。”
“战必胜。”池清又叫了三声,扭头钻进了帐篷。严德由萧恒扶着,一瘸一拐的跟了进去。
余杭亦在辕门下,守门士兵的长矛前站了许久,耳边不断回响池清的声音。池清喊他“战必胜”。对,他是战必胜。
他是战必胜,不是余杭亦,过去的事他得忘了,惦记着又有什么用,无非是难受。他割下过去,才能全身心投入到新生命中,才能痛痛快快按自己的心意活着。
等活出成果来,锦衣才可还乡,他才能找回那个叫余杭亦的笼中鸟。
“严德,长记性了么?我以为咱们营里数着傅凌毅的嘴上没把门,不想,你也是个没脑子的。”池清端起半凉的茶,一饮而尽。他的余杭亦清醒了么?
“属下知错。”严德要跪,被萧恒扶住。
萧恒问:“圣旨上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催我早日出发。”池清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在桌面上,泄露出他此刻的烦躁来。萧恒二人都以为他是为圣旨上的事发愁,极尽所能的安慰。
直到马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