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笑了笑,也没等两位皇子自觉出言告退,门边又跑来一个小太监,说是薛昭仪近日为昭帝制了件衣裳,请昭帝试一试。昭帝摸了摸鼻子,一向严肃的他,也略感到有些尴尬了,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居然又有小太监过来禀报,道是孙才人身子稍有不适,刚刚请了御医去探脉。瞧着这接二连三的人马,可以称得上是厚脸皮的昭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换做别人看见他说不定还会有些骄傲,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却是他的两个未成亲的儿子。
看了这些也颇有些尴尬的衍宣和两人识趣的提了告退,极其能演的父子三人便装作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说了会话,衍宣和两人才离了昭帝所居的明肃殿,往他们的居处走去。
“皇兄今日可好?虽然越往北走这天气越凉爽,可今日还是有人中暑晕倒了。” 衍宣可难得能与衍宣和同路,明明是一同出游,两人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在东宫住着时更少了,想了想,话题还是从关心身体开始,虽说只是话题的开头,但总不会让哥哥想起旁人。
但是他错了,衍宣和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刚慧妃说要送来的补汤,又想起了郑秀璃……只是衍宣和也明白,这纯粹是自己的想法,跟衍宣可的话没什么关系,面上还是笑着说:“我明白的,明日便要去围场狩猎了,我这么能不好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衍宣和这般一说,衍宣可又沉默了下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还能跟哥哥说些什么呢!按说这衍宣可平日也是能言善道,至少与旁人交际之时都能寻得出话说的,唯有与衍宣和搭话之时,便多有顾虑,也是因为看得太重的缘故吧。衍宣和也没看出他的纠结心事,自然而然的开口道:“我前些日子看了本书,书上说……”衍宣可赶忙接上话茬,两人有说有笑的往住处行去。
昭帝可没有两个儿子那般轻省,那三个几乎是同时来到的小太监只能说是巧合,等风声传出之后,另几个位份更低的宫妃也没有再动弹,这三人更得宠,位份也更高,三人也算是势均力敌,她们要是再搀和进来,那三人拿对方没办法,收拾她们还不绰绰有余。她们老实了,昭帝却纠结了。选谁都是麻烦,可牵涉到他之后的计划,又不能不选一个,这几人都是他对付郑皇后的得力臂助,可不好一起扫了面子。
于是昭帝亲自领着太医去看了孙才人,等坐了会,又去薛昭仪处试了衣裳用了饭,最后去了慧妃处留宿。孙才人与薛昭仪心里恨不得把慧妃撕碎,面上还得装作贤惠大度的送走了昭帝,顶多不过含羞带酸的嗔上两句。慧妃虽然得了面子,可昭帝到了她的居处,却不如那两人所想的那般,而是与她有事相商。
昭帝说的还是衍宣可的婚事。慧妃现在真是恨透了别人提起这件事,那薛昭仪二人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每日必要来见她一次,转弯抹角的提及此事来嘲讽她,便是她装作不舒服,闭门谢客,那两人也能在送药之时提起,可她毕竟理亏,也只能默默的忍着这口气,谁知昭帝居然也提了出来,慧妃也不得不为自己辩驳两句了。
慧妃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阿可的婚事,嫔妾不是不想关心,只是当日托嫔妾之母与阿可一说,也不知当时出了什么误会,阿可自是拒绝了,嫔妾的母亲还白白担上外家替孙子寻亲的名声,如今陛下还要嫔妾多关注阿可的婚事,嫔妾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在烛火摇曳中,红着眼眶的美人抬起头来,向来温婉秀丽的脸庞上流下两行泪,着实是动人,一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只凝视着昭帝,委屈道:“阿可虽是姐姐的孩子,但毕竟是养在嫔妾的名下,也是嫔妾的孩子,嫔妾怜惜照顾他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他不利呢。”
烛火燃得太久,昭帝信手将偏长的烛芯剪短,搁下剪子,抬手搂住了慧妃微颤的肩,喟然长叹道:“朕知道委屈你多年了。”昭帝顿了顿,到底没如慧妃所愿,将衍宣可婚事的决定权交给她,只是说:“那朝中的风言风语你也不必去管,阿可的婚事朕会处置的。”
慧妃转身扑进昭帝的怀中,心里恨得要命,若昭帝真的如此相信她,对她没有隔阂,必定会将衍宣可婚事的处置交给自己,至不济也会让她帮着相看一二,哪里会是昭帝自己选择呢!可她还得故作大度的道:“嫔妾不委屈,这本来就是嫔妾应当做的,哪里谈得上委屈呢!”
听了这话,昭帝无声的冷笑了下,这才一脸动容状似感怀的搂住慧妃,柔声道:“朕便知道雅儿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两人又说了几句私房话,慧妃这才收了泪,故作羞怯的红了脸,被昭帝拉着手,进了帐子里。
只是在午夜中模模糊糊清醒时,慧妃却还是念着昭帝那句话,“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是谁?又对昭帝说了自己什么?慧妃脑海中掠过了昭帝今晚先去的那两处地方,还有那两个女人最近在自己面前嚣张的模样,嘴角缓缓勾出抹笑来,在陛下那里损我的名声,哼,只怕那抢来的恩宠你们也无福消受了!
☆、第三十四章
在归河山庄内不过整修了一日,昭帝便带着大部分的男子去往了猎场。归河山庄旁边的猎场名为元谷,是少有的中央被一道峡谷从中分开的猎场,虽然离京城略远,因其占地颇广,物产又极丰足,可猎的动物是相较而言,却是六安四围场之首,可是很有些名气的。
也许是前朝太监乱政的教训太过深刻吧,六安对太监的防备极深,且不说监军等职现在都由官员或是近支宗室担任,便是围猎这样的场合,太监们也只能等在围场外,半点不能靠近,连昭帝身边的元圆也不例外。
善财苦着脸,一边为衍宣和整理骑装,一边颇为担忧的道:“殿下觉得可还好?这林子里总是有些阴湿,殿下若是觉得冷了,万不能顾着面子,可一定要早早退出来歇息,您大病初愈,还是要注意些为好。”
注意到身后侍卫们绷起来的脸,衍宣和终是忍不住道:“善财,我明白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在意吗?你便放心好了。”衍宣和心里也在默默叹息,自己从小爹不亲娘不爱的,几乎可算是善财一手拉扯大的,他向来也愿意给善财面子,只是谁料得到善财这么多年来,居然养成了个唠叨的性子,这关心的话单看起来并无不妥,但若是一早上听个十来遍,衍宣和自己还是能接受,旁人只怕便会有意见了。
“难得看见表兄穿骑装,真是精神!”郑瑾远隔着老远便大声招呼,见衍宣和笑着向他招手,这才高兴的跑了过来,紧挨着衍宣和道:“表兄的骑术和箭术瑾远可是一直都很佩服的。”他压着嗓音,小声道:“若是瑾远今日一无所获,到时还请表兄帮衬一二了。”
衍宣和噗嗤一笑,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郑瑾远从小便是这样,论起诗书文章来,那是半点不输人,不然也不会得了个解元了,但说起拉弓射箭,那是十箭中有半数上了靶子就不错了,骑马也只能在马场慢慢转上两圈,这围猎可是将他最怵的两项加在了一起,也难怪他头疼。
正当他们检查马匹弓箭之时,衍宣可穿着一身浅蓝色猎装走了过来,叫衍宣和往昭帝所在之处去,六安开国也才三代,还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是围猎之前到底还是要走个仪式,旁人可去可不去,但衍宣和还是要到场的。
等一切就绪,围场的门打开之时,日头已经将近中午了,衍宣和与衍宣可两兄弟当先进入,身后才是旁人,而昭帝因多日来的车马劳顿,身子略感不适,今日便没有下场。
“皇兄。”等与众人分散,原本一起并肩而行的衍宣可忽然出了声,两人在外人面前依然要保持水火不容的态度,等衍宣和转过头,衍宣可也没有客气的道:“皇兄的箭术也是不错,阿可便先往那边去了,傍晚回去的时候,再来与皇兄一比收获。”
听了这话,两人身后跟着的侍卫互相怒目而视,衍宣和依然好脾气的笑着:“那我便期待着了。”衍宣可也没接话,直接往右手边的路上去了,半路回首看了衍宣和一眼,目光在衍宣和被贴身的骑装束得更显细了的腰上停了停,便再不回头的往远处去了。
等衍宣可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刚刚略感奇怪的衍宣和笑着摇摇头,领着自己身边的十来个侍卫,往左边的路上去了。
在围场用木桩圈起的界限之外,一些人正在交谈。依然穿得脏兮兮脸上一团黑的小乞丐哑着声音淡淡道:“围猎已经开始了,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围猎安排图也已经交给了你们,我的报酬呢?”他身后的几名小乞儿听到酬劳,眼睛都亮了起来,做完这一笔,他们也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做些小生意什么的,总比现在要强。
两名穿着深绿色衣衫的男子互相看了看,个子偏高的那个嘿嘿笑了声,伸手往胸前掏去:“你们的酬劳,这……”小乞儿们正眼巴巴的瞧着他的手,却忽然感觉后头有风声传来,从小被人殴打到大的乞丐们下意识的一躲,但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