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宣可仍旧是不开口,只是偶尔附和几句,半点感动的模样也没有。慧妃既已开了个头,少不得继续硬着头皮继续笼络这个侄子,她这也是没办法。
慧妃如今在宫中,已经远没有当初宠冠后宫的风光了。一是年纪已经大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到底和年轻的小女孩不能比,色衰而爱弛,自古不变;二是衍宣可不在宫中,抚养衍宣可以及作为惠妃妹妹的身份,可是昭帝对她另眼相看的两大原因,衍宣可不在,昭帝来她宫中的理由就少了一半。
再来是后宫新近比较得宠的两人,竟都开始针对她。当年常宁宫的宫人
薛若依如今已是从二品的昭仪位,仅仅比她低一级而已。薛昭仪也是仗着昭帝对惠妃的怀念才受宠的,对有同样优势的慧妃自然颇有敌意。
另一位则是当年的孙才人。她当初被慧妃指出有孕,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养胎到了七个月,又因事早产,生下来了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女儿也没什么不好,这可是昭帝的第一个女儿,爱屋及乌,孙才人也很是风光了两年。坏就坏在体弱多病上了,长到三岁上,那小公主还是撑不住去了。昭帝念及她失女,对她还是多有恩宠,可如今份位已经升到贵嫔的孙才人,还是把女儿的死记在了慧妃头上。
慧妃没有儿子,宫外的父亲又已经过世,母亲地位虽高,可当家的却是当年惠妃的哥哥,跟自己的关系可算不上融洽。 她如今可依仗的不过就是昭帝的宠爱,还有养在自己名下的衍宣可,自然要下力气笼络了,只可惜衍宣可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跟她始终不亲近。
衍宣可抿了口茶水,心中默默叹气,女人真是能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休息呢?若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哥哥就好了。
☆、第十六章
转眼间,日子就过去了半个月,在静月轩的荷花都露出了几个花苞时,一直在边疆扫尾的主将严裴东终于赶回了京城。加之下面报知东宫已经整修好,两位皇子终于可以搬进去了,昭帝一喜,便令第二日晚在宫中设宴,既为爱将洗尘,也是为此次与诺克之间的战争庆功。
“皇兄可是打算出门了?”衍宣可目光灼灼的盯着在门口等着的衍宣和道,他明知道衍宣和是在等他,却非要问上一句,得上肯定的回答心里才会踏实下来。
衍宣和倒是未作他想,微微一笑道:“阿可你也好了?那便一起走吧。”他这一笑不打紧,只是衍宣可的眼睛简直无法从衍宣和身上移开了。他并不是没见过美人,不说他自己,便是在边境之时,那些将官为了交好于他,就送来了不少,更还有深眸碧眼的西域女子,说是阅遍群芳也不为过了。
可衍宣和是不同的,眉目五官的好看还尚在其次,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那种略带忧郁与迷茫却坚韧不拔的风采,而且他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优势,无意中露出的一丝更是动人。
两位皇子到达宴会所在之处时,人已来齐了大半,倒是今天的主角建侯还被昭帝留着商议战事,还没有出现。 衍宣可此次出征,算是出了大风头,一时间炙手可热了起来,就比如现在,衍宣和还没与他分开,便有人挤上前来攀交情了,“三年未见,八皇子可还记得老朽否?”
衍宣和抬眼一看,来人却是朝中人称“狗不理”的户部侍郎苟正意,他不是从不主动跟皇子们交谈的么?他心里感到好奇,倒是顺势留了下来,跟着衍宣可一起与他打太极。
说来苟正意也算是正统出身,相貌堂堂,又是探花,本来在翰林院编书编得好好的,却不知昭帝从哪里发掘出了他铁公鸡的本事,将他调到了户部任职,他也不负昭帝期望,其难缠程度让他“狗不理”的称号愈加响亮,凡是去户部找他批钱的,无不心惊胆战,大败而归,很是为昭帝省了一笔钱,也正是因此得了昭帝看重,是朝中最有可能入阁拜相的人之一。
如今苟正意令闻名朝内的,还有他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儿,开春便要开始议亲了,难道他看中了衍宣可?这难道也是昭帝的意思?衍宣和正琢磨着,苟正意却已经提出了正题,果然是为了女儿,但并不是看上了他们之中的任一个。
苟正意叹了口气,道:“儿女都是债啊,老朽这个女儿渐渐长成,空有个才女的名头,理家管事的本事可没学到她母亲半成,而今臣只想给她找一个家里简单的人家嫁了就好。臣听闻殿下与邵将军家的鸿乐有点交情,就特意来问问这个后生如何?”
衍宣可微微一笑,说的自然都是好处,且不说邵鸿乐是他的朋友,也是因为确实没什么明显缺点可说。衍宣和还没琢磨出苟正意特地来拉家常的含义,他却是明白的。苟正意和内阁的那些大佬们一样,都看出来昭帝还没有定下继承人的意思,他虽然得昭帝喜爱,外家却弱了,又不像衍宣和是嫡长,可他身上又有军功,掌着兵权,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些老臣们,看似没有联络,有些甚至互相有仇,可他们其实都是属于昭帝党的,皇帝现在春秋鼎盛,心意不定,他们又不像郑.源那样有着天然的立场,自然不肯轻许承诺,就连姻亲关系也是如此。苟正意不想现在就站队,又怕自己记恨他,这是特意来解释的。衍宣可心中冷笑,只怕这朝中又有许多亲事要定下了。
宴饮轻松的氛围终于在昭帝到来后冷却了些。衍宣和本随着郑.源一起会见郑党的大臣,此刻终于可以抽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些人都是郑.源借着他的名义聚拢的,可上一世他的悲剧里,这些人可都是帮凶!他能勉强压抑住内心的荒谬感,但要他真心真意的去拉拢这些人,却还是不能。而衍宣和自己选中的班底都是他知道的日后的能臣,可要等他们提供助力,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待臣子们齐声祝酒,行礼跪拜后,昭帝淡笑着道:“今日于宫中设宴,是为此次大胜,众位爱卿大可不必如此矜持。”这时跳出来的又是礼部侍郎黄弘归:“陛下.体谅臣子,臣子却不能不守礼。”昭帝心情好,不与这刺头计较,宴席这才真正开始。
宫中梨园也特意为此次大胜排演了破阵舞,鼓点声声,气氛倒是起来了些。昭帝今日心情确实不错,甚至还难得的给郑.源赐了酒。衍宣可却见不得衍宣和总是不忍心拒绝旁人劝酒的模样,自顾自的端了一壶酒就站了过去。他脸色难看,去劝酒的又是一向不和的兄长,傻子才会靠过来,你们兄弟俩好好联络感情吧。
唯有衍宣和才知道,衍宣可冰冷的脸色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细心体贴。他爽快的喝下了衍宣可为他斟的一杯温水,浅浅的露出抹笑来。衍宣和这一晚光是被人劝酒了,还没来得及吃些东西,胃已有些隐隐作痛,这杯温水来的正是时候。
破阵曲的乐声愈加激昂,身披轻铠的舞者旋舞,穿梭不停,领舞者扮演的骁勇将军很是出彩,宴上倒是有不少武将停下杯盏,抚掌赞叹的。此时确已到了最精彩的时刻,将军已经破开了阵势,突入摆着诺克阵旗的中心,一刀将那帅旗砍倒,有那酒意上头的还叫起好来。
可就在这时,那银甲舞者突然回首,一道乌光闪过,她居然从口中喷出三根针来,直往昭帝处射去!这一下事起突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昭帝身边只有一向喜爱歌舞的衍宣和注意到了,久习箭术的他下意识的就往前推开了昭帝。
衍宣可本是背对着庭院,半点没有察觉,一直等中了一根毒针的衍宣和歪倒了下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
☆、第十七章
“查到是什么人指使的没有?”昭帝一脸阴沉的坐在衍宣和床边问道。
“尚未。那舞女行此叛逆之举,还未等臣去捉拿,已然毒发身亡。推荐她入宫之人以及她在宫中舞乐的师傅也都已经服毒自杀,他们的居处也没搜出任何可疑之物。”一向负责宫城防卫的路展川战战兢兢地道。
“那朕要你何用!”昭帝怒极攻心,挥袖将身侧的茶水一扫,碎了满地不说,还溅了路展川满脸,他却也不敢闪躲。能够让路展川负责守卫宫城,昭帝平时还是很信重他的,这时居然如此不给路展川面子,实在也是气得很了。路展川也是心虚,他负责守备皇宫,出了刺杀之事,这个责任可是他要担的,泼了满面茶水算什么?能保住这项上人头就已经不错了。
昭帝发怒,本是无人敢劝的。只有刚刚端着药进来的衍宣可才敢开口:“父皇还请息怒,免得伤了身子。”
昭帝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给这个最心疼的儿子留面子,冷静下来打发走了路展川还有内侍们,仅余下他们父子三人。
昭帝盯着衍宣可将药给衍宣和喂下,才叹了口气说道:“太医院怎么说?阿和有事么?”衍宣可仔细的将衍宣和嘴角溢出的药汤擦干净,开口道:“太医说这本是极凶险的毒药,全靠皇兄胸口百草锦囊挡了挡,擦破了个小口子,没有全刺进去,尚还有救,只是需要慢慢将毒排出来,就是太损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