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夜孤鸿抚掌道,“兰公子不怕天,不畏神,若不是你生错了人家,还有什么能让你束缚在尘世呢?”
“即使是血脉的羁绊,”兰漱风回过头,凝眸一笑,“早晚一天,我也会把它,齐根斩断。”
“呵呵,兰公子这样看着在下,会让在下有命不久矣的错觉呢,”夜孤鸿笑道。
“哼,知道就好,”兰漱风背过身去,冷笑道,“知道了那个秘密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也包括在下么?”夜孤鸿一笑,“如果我死了,那个人一定会把秘密告诉楚陌寒,看来不管怎样,楚陌寒都难逃一死啊。”
“人人都难逃一死,”兰漱风淡淡的道,“只是死亡的顺序不同罢了。”
夜孤鸿扬起眉毛,道:“林金菡呢?兰公子不是把他排在第一位么?”
“不着急,”兰漱风撇了撇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我会找他算账。”
“呵,等过了今天,”夜孤鸿悠悠的道,“兰公子想要杀谁,只要告诉在下一声;哪怕他藏入地下三尺,在下也会把他挖出来。你说可好啊?”
“我知道你不会做赔本买卖,你耐心等着就好,今天的表演不会让你失望,”兰漱风勾起一丝深沉的笑意,“在此之前,我得招呼下总爱在错误时间出现的客人。”
兰漱风瞥了一眼窗外,不远处的幽兰轩在绿叶的隐映下,显得静谧而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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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漱风!我知道你在这里!”辰冰清在别馆中四处找寻着,他推开一楼东侧的书房,只见一闪小门赫然出现在墙壁之中。
奇怪,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辰冰清一皱眉,径直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些吃惊。密闭的房间中,唯有四面墙壁上的红烛惨淡的燃烧着。天花板上画着棋盘一般的格子,被昏暗的烛火映出一层飘渺的红色。兰漱风一袭白衣,站立在房间正中。长长的黑发如流水一般从背后铺洒,他转过头,幽幽一笑,如这房间一般诡异而不真实。
“你又在搞什么鬼?”辰冰清走进屋子,环视着周围的布局。房间如一个六面的匣子,影影绰绰,充斥着压抑之感。
“请你安静一下,好戏就要开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好戏?什么好戏?”辰冰清颦起眉毛,困惑的打量着头顶的棋盘,“话说那只笨狼……”
突然,一阵撕裂的剧痛从胸口传来,溅起的红砂飞扬,如飘散的薄樱。
“兰公子……”辰冰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颤抖的手捂着胸口,鲜血沿着小臂浸湿了衣袖。一声轻响,他脚下的木板倾斜下去,露出一个长方形的空洞。辰冰清的身子晃了晃,如倾倒的旗帜一般,向幽黑的空穴坠落下去。
染上几点残红的木板向上转动,恢复原位;血迹沿着木板的纹理缓缓爬行,如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向房屋正中的兰漱风脚下汇集。
落樱般的血滴溅落在墨色的兰草中,兰漱风垂眼看着展开的折扇,眸中泛起暗红色的涟漪。殷红的血液浸润了洁白的衣摆,不依不饶的向上蔓延着。
☆、第六十六回 沉殇血祭
“棋子对你的信任,简直是毫无保留啊。”夜孤鸿呵呵,一笑,从敞开的门走入,“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楚大将军的表现呢?”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渐渐的浮现出深色的纹路。夜孤鸿微微皱起眉毛,狐疑的看着密闭的房间。不仅是地板,就连四周的墙壁也出现越来越深的棋盘状花纹。
“不用了,”兰漱风缓缓低下折扇,抬起的眼眸染上一层深邃的血色,他嘴角挑起一丝邪魅的微笑,“我有礼物给你。”
夜孤鸿心下一惊,连忙向右跳开一步;暗红色的血液从他方才站立的地面喷涌而出,落空之后又沉回地面,汇集到黑红色的棋盘上。墙壁上的棋盘也逐渐成型,燃烧的红烛忽的窜起一尺高的淡蓝色火焰,飘散蜡泪砸在地面上,凝成点点的墨斑。
“难道是,”夜孤鸿喃喃的道,“传说中的血沉殇……”
“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些?”兰漱风幽幽的一笑,血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空无,“不错,你不是很关心先朝皇室的情况么?也许你应该把目光放宽一些,不止关注于那些还健在的皇子……”
“你是说死去的皇子?”夜孤鸿拧起眉毛,看着他,“灵帝改年号之前,天道十八年,四皇子突然病殁于宫中……然而传说四皇子的遗体十分蹊跷,灵帝下令封锁消息,只对外界宣称是病逝……”
“那是因为大家都说他是遭天谴而死,四皇子陈尸于一间杂物室,浑身鲜血飞溅,铺满了房间的墙壁……”兰漱风挑起眉毛,含笑道,“一般的刺客,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处理尸体的正是太医署的主管,兰国桢……”夜孤鸿咬着牙,恨恨的看着他,“我应该早点想到才是……”
“哈,谁让那个卑鄙的家伙潜入我的炼药室呢?”兰漱风笑着,垂下的黑发在幽幽的烛光显的格外妖冶,“当时我无意找到一本蛮疆的蛊术之书,还不知怎么用好。祝贺你,夜孤鸿,现在的我,一定会比十四年前做的漂亮多了!”
腾起的鲜血聚成一条锁链,从夜孤鸿的脚下窜出。夜孤鸿挥剑斩去,四溅的血液猛地缠住他的剑刃,盘旋着向上爬去。他厌恶的看着柔软的血液,凌厉的剑气一甩,将其逼开。然而倾洒的血滴再次聚集,几条殷红的锁链向藤蔓一般向他扑来。
“夜孤鸿,你不是很擅长模仿人的招数吗?来呀,来模仿啊!”兰漱风不住的笑着,血红的眸子荡漾出无限的冷艳。
夜孤鸿来回观察着屋中的阵势,那殷红的血蛇也颇有耐心的与他慢慢周旋。可是这间屋子的格局全都在兰漱风的掌控之中,这样下去,完全无法摆脱出乎意料的袭击。夜孤鸿凝神向房屋正中的兰漱风看去,看来只有将施术者击倒,才能破除这个怪异的术式吧……
夜孤鸿提起寒气逼人的宝剑,闪身避开飞扬的锁链,向房间正中的兰漱风冲来。兰漱风见锋利的剑尖蓄着无形的杀气,快速的向自己逼近,却依然轻轻的笑着。他轻轻瞟了一眼,脚下的方格,在剑尖进入边线的一瞬间,折扇在手中刷的一转,又是一式“雪花六出”,六只小针向他周身几个大穴飞来。
夜孤鸿剑气一转,学着楚陌寒的“消冰融雪”化去针上的冲力,招式用到一半,忽又变作夜雕的“鸢鸣于野”,飞至半截的小针嗡嗡的震动着,调头向兰漱风冲去。
“怪不得孤鸿公子能夺得‘夜雨’的首位,要杀你还真有些可惜。”兰漱风笑着,血红的眸子一凝,飘摇的步子徐徐的后退,手中展开的折扇向上一挥,几根血柱从地上冲出,截住了闪着红光的小针。
夜孤鸿足尖点地,正要进一步追上,不料脚下一滑,只见地面上汇集的鲜血如沸腾一般翻滚着,涌起的藤蔓缠上他的双腿,裹住长剑的血液如腐蚀的毒汁,将其摧折成几段。在他惊异之间,无数条血蛇从四面的墙壁滑落,向他脚下蜿蜒爬去。天花板上坠下的锁链与地面长出的血柱交错着接合起来,拧成一股红色的罗网,将他绞在中间。
“怎么样呢?为你而铺设的,鲜血的盛宴……”兰漱风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红色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泽,“作为对你的回礼,恰如其分吧!”
受到术式的影响,兰漱风已经完全不是平日温润和善的样子,嘴角的微笑也染上几分疯狂,几分蛊惑。他右手重重的一挥,缠绕着夜孤鸿的红色枝蔓兀地生发出细密的尖刺,一齐扎进他的体内。
“唔!”夜孤鸿压抑着声音,嘴角流下一丝鲜血。他抬起眼睛,虚弱的笑道:“这就是……你的选择么……你就那么信任楚陌寒么……”
“不,我谁都不信,”兰漱风轻哼一声,带刺的藤蔓扭住他的胳膊,发出咔咔的声响,“不管是你,还是楚陌寒。我的棋盘上只有‘理’字,我绝对不容许你,把我的一切踩在脚下。”
夜孤鸿咳出两口鲜血,黑色的长衫已被染成殷红。他盯着兰漱风,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那么,你依然选择他作为你的将棋么?你以为自己能够支配他?”
“不许你用这种语气!你知道什么?”兰漱风折扇一甩,凝着杀气的尖刺刺入他的腹部,“在这盘棋上,楚陌寒不是‘车’罢了;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丢车保帅!”
“呵呵……”夜孤鸿的眸子黯淡下去,似乎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不错,不错的一步棋……只是接下来,那个人会怎么走……呢……”
“他在哪里?”鲜红的眸子瞪着他,手中的折扇一落,一只尖锐的血蒺刺穿他的肩膀,与喷涌的血液相互交融。
“咳咳,”夜孤鸿依然淡淡的笑道,声音一点点的低下去,“去问……楚陌寒……”
“告诉我!”血红的眸子闪着一丝怒气,张牙舞爪的枝蔓撕扯着他,然而他只是笑笑的,一言不发的坠入殷红的血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