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儿只好中规中矩地说,“能得皇上抬爱,那是为臣的福分,我只有更尽力地做好分内事,来报答皇上。徐世子和皇上的事情,我可不敢多想。”
赵致礼看衡哥儿就是块石头,让他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冷哼一声,继续写字去了。
而衡哥儿的砚台里,也被赵致礼的书童磨好了一池墨汁,赵义是个瘦条条的少年,低眉顺目,但是眼里透出灵气来,想必能够被家中安排进宫来给做书童的,都不会是蠢笨的人。
没多久,徐轩也来了。
徐轩今日是明显看衡哥儿不顺眼,瞥到他在看书,又在写字做笔记,就冷哼了一声,而跟着他的书童,已经不是昨日的安顺了,而是另外一个叫安福的,比起安顺来要更秀气一些。
徐轩收拾好坐下后就开始看书,看来也是怕宋太傅抽背,即使平常很用功学习,已经对论语熟得不能再熟了,也还是要再复习一遍。
看来在家里连写字这种课业也没做完的,只有赵致礼一人。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小皇帝才进来了,进来时还打了个呵欠。
三人起身行了礼,小皇帝亲切地让大家不用多礼,又走到衡哥儿面前,拉了他的手,才刚拉上,赵致礼就说,“皇上,他刚抹了满手的药,会沾到你手上。”
小皇帝愣了一下,托着衡哥儿的手一看,果真是抹了药的,而且药味还很重,他就说,“是昨日第一天练箭,把手擦破皮了吗?”
衡哥儿躬身应道,“是的,不过不严重,抹了药,就好多了。”
小皇帝却感同身受一般,仔细看了他的手,发现其实挺严重的,就说,“朕知道这个苦楚,朕第一次练箭时,也磨破了皮,疼死啦。都怪朕昨日粗心,当时没想到,不然应该在练完箭时就给你准备着金疮药。”
他这么说着,已经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让人去拿他用过的金疮药来赏赐给衡哥儿。
衡哥儿想说有带药,但是不好拂了皇帝的好意,只得赶紧谢恩,又说要将昨日穿过的斗篷,家中浆洗过后再送还给皇帝,皇帝就说不用了,是旧衣,如果他能不介意,就赏赐给他,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料子,但是他以前穿着,也觉得挺暖和。
他如此盛情,这种话说得衡哥儿在做出感动之余,心里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心想小皇帝到底是为什么要故意对自己这么好呢。
小皇帝去了上位也开始看书,大约是下面有臣子,到时候宋太傅抽背,反而是他背不出来,那也就太丢人了,故而学习很勤奋,看他打呵欠,还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开夜车到很晚呢。
衡哥儿自己在位置上坐下来了,就又感受到了徐轩对他的冷眼,不过他没太在意,继续看书。
宋太傅准时来了,又是先检查字,然后开始抽背书,好在每个人都背得很顺溜,他也就很满意,然后又收了每个人就昨日论题写的时文,大约是拿回去改作业的意思,衡哥儿倒没想到宋太傅是很注重每个人作业的隐私的,而且抽人回答问题的时候,无论好坏,他都不会多说什么,这样也就不会下任何人的面子,一般人,可做不到他这样,想来一个人被称为大儒,的确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学识,还因为人品。
讲课之中休息的时候,小皇帝很贴心地让小太监来给宋太傅上热茶,于是每个人都得以喝热茶,衡哥儿早饭没吃什么,此时就很饿,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忍着。
休息了一阵之后,又继续上课,一直到了午时才停下来。
宋太傅走后,其实皇帝每天都会招待几个伴读陪他吃午膳,但这一日,外面来了一个大太监,他一来,连皇帝都打起了精神。
大太监说,“奴婢万忠给皇上请安。”
小皇帝笑着亲自去虚扶了他起身,说,“万公公不用多礼。是母后让你来有什么吩咐么?”
大太监在小皇帝面前虽然注意着礼节,但是于细微处,也并不是很尊敬,应该是平常已经习惯于在小皇帝面前托大了,所以在有外臣的时候,他也做不到尽善尽美的奴才本分,说道,“太后娘娘请皇上您过去一起用午膳,知道定国侯世子,平国公世子,季大人家公子都在这里,便请你们都过去。”
衡哥儿心里愣了愣,面上倒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在谢恩之后,又看了看赵致礼和徐轩,赵致礼是勾了一下唇,徐轩则是一脸微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25、第九章 凤羽宫
衡哥儿觉得很饿,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吃午饭了,没想到现在太后有请,就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吃得上饭了。
不过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出什么岔子,只好忍着饿。
在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万忠说了请他们去太后宫里后,大家整顿了一下衣裳就要准备走了,这时候赵致礼却说他要先去净房。
他是赵太后的亲侄子,在太后面前很讨她喜欢,万忠对他也很有些讨好,便也不急着催促大家了,说等赵致礼去了净房再走。
偏殿的净房在西南角的煞位上,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
衡哥儿课上用水压饿,水喝得多,此时也想去净房,一想,便和小皇帝万忠告了个罪,也要去净房。
净房院子里种着好几株早梅,颜色金黄,香味扑鼻。
净房是一间间的小单间,马桶除了不能抽水外,倒是比现代的抽水马桶还要方便舒适一些。
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四君子挂画,案台上粉彩花瓶里插着梅花,手纸是柔软洁白的,还有一个台子上有一面镜子,有洗手的铜盆,和倒水的铜水壶。
抱琴十分机灵,伺候衡哥儿进了小间,拉上门自己就在门外垂手候着。
也许是季大人对抱琴有过交代,他虽然不知道衡哥儿身体上的具体的缺陷,但是也知道衡哥儿有些时候不大方便,所以就谨遵季大人的吩咐,此时好好守着门。
赵致礼从隔壁先出来直接从另一面下了台阶在院子里梅花树下等衡哥儿。
衡哥儿开门让抱琴进去伺候洗了手,才走出来,因为没有看到院子里的赵致礼,就对抱琴说道,“太后娘娘的宫里定然规矩大,你一会儿不用跟着我去太后娘娘的宫里了,在这里用午膳吧,等着我回来就好。下午穿的骑射装,没问题吧。”
抱琴说,“大少爷,骑射装在包袱里,昨日出了斗篷的事情,今日没人再会故意弄出事情来。”
衡哥儿点了点头,抱琴又说,“大少爷,您早膳时候几乎没用什么东西,现下饿了的话,奴才偷偷去拿点点心来您吃,您吃了再去太后娘娘宫里。”
衡哥儿笑了一下,道,“你呀,这时候拿点心来我吃,被人知道了,恐怕还是个罪名呢。”
抱琴一想的确如此,“那是奴才考虑不周。”
两人走下檐廊,就看到了在梅花树后面盯着梅花看的赵致礼,衡哥儿一想也许他刚才听到了自己和抱琴说话,不由就有些懊恼自己不注意场合和抱琴说话太随意,抱琴则是赶紧对赵致礼行了一礼。
赵致礼看了衡哥儿一眼,然后对不远处的赵义招了一下手,赵义赶紧到他面前来,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来,他自己接过去了,打开油纸包,里面居然是点心,而且十分可口的样子。
赵致礼自己拿着吃了一块,就递到衡哥儿面前,衡哥儿有点惊讶,迟疑了一瞬,还是觉得太饿了,便从里面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发现是牛肉馅儿的,味道实在不错,便又拿了两块,其中一块递给抱琴,一块自己又慢慢吃了。
油纸包里也堪堪只有几块而已,赵致礼也把最后一块吃了,挑眉说衡哥儿,“你倒是什么事都想着你的这个奴才。”
说着,冷眼瞥了抱琴一眼,抱琴只得垂首做恭敬状,嘴里吃着点心都不敢咀嚼了。
衡哥儿说道,“是赵世子带的点心太好吃,我就让他也尝一块,下次知道要带什么点心来。”
赵致礼勾了一下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笑,然后拿出一块手绢来擦了擦手,衡哥儿也擦了手,他才和他一起出了院子。
万忠在外面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看到两人回到偏殿,就哎呀了一声,正要表达不满,就收到赵致礼一个漫不经心的冷眼,只好闭了嘴。
几人上了宫里的轿子,因为衡哥儿将抱琴留在了勤政殿东偏殿,赵致礼便也把赵义留下了,衡哥儿不知道赵致礼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心里倒是的确对这个倨傲的目下无尘的少年有了些另外的看法。
先皇驾崩,赵皇后成了赵太后之后,理应要搬到皇宫西北角的景福宫里去颐养天年,不过她还是喜欢她之前一直住的皇后宫——凤羽宫,所以她便没有搬,一直住在凤羽宫里。
凤羽宫在蓬莱池的东边,并不是很靠北,所以从勤政殿过去倒不是很远,据衡哥儿估摸着,轿子只走了两盏茶时间的样子。
在凤羽宫里下轿来,皇帝下了轿子,就先进了殿里去,衡哥儿和赵致礼徐轩他们倒在后面一步。
于是等衡哥儿他们进了殿里去,几人行完礼,皇帝已经腻在了太后身边,一口一个“母后”,叫得好不亲热。
太后看了几个孩子几眼,就让他们坐下了,衡哥儿也就在最下手位坐下,在徐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