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齐寅惊得瞪大眼,一时全然反应不过来。纪雪庵冷冷一笑,嘴唇撇起一个嘲弄弧度,“那你就杀了他罢。”木槿夫人目光微动,“你以为我吓唬你?”纪雪庵冰冷道:“既然是一个被他视作朋友的人背叛了他,那么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木槿夫人难掩眸中痛苦。她的手已经发颤,再坚持也只是虚张声势,迟疑片刻,终究收了回来。纪雪庵哼了一声,迈腿朝外走了一步,眼前却一闪,木槿夫人一瞬之间移身堵在了洞口。南香小筑木槿夫人并非浪得虚名,一柄薄刃金刀使得出神入化,而轻功步法甚至在纪雪庵之上。
如今,那柄世上最美的刀却直指纪雪庵双眼正中。刀刃轻薄如霜,刀背镀着一层金色,在昏暗山洞中反射出锐利光芒,刀柄镶满红色宝石,拼成一朵盛放的木槿花的图样。木槿夫人的手指缓缓滑过刀背,一字一字道:“纪兄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柄刀是我同华堂成亲时,他命巧匠送给我的聘礼。”纪雪庵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连璋宝剑同样出鞘,“你不必浪费口舌拖延时间,你我看来难免兵刃相向,那么就动手罢。”
他急于离开去寻程溏,话音未落便挑剑出招。木槿夫人手腕一转,迎剑而上。二人斗在一处,狭小山洞中一片刀光剑影,罗齐寅急得跺脚,慌乱之中只能拉着地上的正道高手往里拖,惟恐刀剑无眼伤到那些不知闪躲的人。纪雪庵出手极快,连下数十招,却暗中皱眉。南香夫人刀法固然精妙,更难缠的却是脚下步法,宁可身上吃亏,却不肯让出丝毫空隙放纪雪庵走。纪雪庵欲速战速决,丹田提气,胸口却一阵隐痛,他的内伤不过好了五成,如今根本使不出全力。木槿夫人手中的刀只有连璋一半长短,本就胜在灵活,她居于守势,不求攻击,刀光织成金网,一时竟称得上滴水不漏。
纪雪庵久攻不下,强压住不耐,却反而定神冷笑,“所以,什么山谷,什么同盟,全是你在骗我?”他说话间出剑凌厉不减,木槿夫人喉口发紧一一化解,才点头干脆道:“不错,我若不编这些谎话,你怎会乖乖跟我来?”纪雪庵嘲弄道:“是我蠢了,竟然信你,其实细想根本全是破绽。先前你刻意将程溏与我分开,我只当你们二人熟悉左近地形,一人领一个,才没有生疑。看来你倒是为了丰大哥连死也不怕,将容易对付的程溏留给他,自己留下来对付我。”
木槿夫人咬住牙关,勉力接下连璋一记重击,手腕被震得发麻,却顾不上受伤,眼睛不眨去接第二招。她无暇答话,纪雪庵却继续道:“我又说了废话,你背弃正道同盟,甘愿成为魔教走狗,与万家同流合污,本就是为了丰大哥。魔教许了你什么?那瓶桑谷神医炼制的生筋养骨的秘药?”木槿夫人被他连连快攻逼得眼角发红,鬓发凌乱,额汗淋漓,却忙里抽空笑了一声,大方承认:“便是那样东西,难道还不够我动心?”
山洞中金光更快更密,衬得银光愈显单薄,但那道笔直银光却一次次撕破金光的防线,竟在不知不觉中叫二人离洞口愈来愈近。纪雪庵目露狠厉之色,一剑堪堪擦过木槿夫人脸侧,将她发上一朵珠花震飞,“所以他们叫你拿程溏去换?一个两个皆是如此!程溏究竟是什么人,值得魔教如此大费周折?”木槿夫人躲得狼狈不堪,却笑起来,“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纪兄弟,你根本不知那人来历,与他相识不过数月,何必要为了他坏我们多年交情?”纪雪庵顿时怒道:“你若不那么自作聪明,我倒还可以饶你一命!”
剑风随着他的怒气呼啸而至,木槿夫人足下如飞,拼命闪过,眼角却瞄见下一剑已到,勉强抬起右手一挡。她只觉右腕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呼一声,手上金刀却已被打落。木槿夫人惨然一笑,看着纪雪庵面若冰霜,连璋抵在她的喉口。她死到临头,面上却渐渐浮起温柔神色,慢慢道:“纪兄弟,你杀不了我的。”纪雪庵神色不动,“让开!”木槿夫人微笑起来,“你杀不了我的,就像我也没法杀了裘老六。纪兄弟,你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我却知道。你看起来比谁都冷漠,但就算朋友背叛了你,你也杀不了他。”
纪雪庵一动不动看着她,二人不知僵持多久,他却慢慢放下手臂。罗齐寅在旁观战,一直不敢贸然插手,此刻却不由急道:“纪大侠,莫上她的当!这里耽搁一刻,程兄弟便危险一分!”纪雪庵却不看他,反而将连璋收回剑鞘。这下,不提罗齐寅,连木槿夫人也愣住。纪雪庵注视着她,开口问道:“难道你没有听到么?外面来了两个人,从脚步气息判断,一人功夫尽失,一人根本不会武且在昏迷中。”他刻意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神色莫辨的笑,“你说,丰大哥没有带着程溏去万家,为什么却回来了?”
木槿夫人呼吸陡然急促,双眸皆是不敢置信。纪雪庵冷冷看着她,目中却泛起浅淡怜悯,“我不逼你,你自己出去问个清楚罢。”那两人声响愈来愈近,连罗齐寅也听得一清二楚,确是丰华堂与程溏。木槿夫人浑身发抖,僵立片刻,缓缓弯腰拾起金刀。她是在场唯一的女子,但凡女子去见爱侣,没人肯露出狼狈凌乱之相。她抬袖擦去脸上的汗,理好头发,才一步步走了出去。
山洞外,丰华堂背着程溏走出树林,见木槿夫人手执金刀独自站在外头,不由惊道:“南香,你将雪庵他们——”木槿夫人面无表情,淡淡问道:“那又如何?”纪雪庵和罗齐寅隐在山洞中,却听丰华堂急切道:“南香,莫要一错到底了!那药我不要,不能恢复功夫也不要紧,只能要与你在一起……我们不能再累及无辜了!雪庵被你制住,程兄弟也落入我们手中,虽然对不起他,只要以他为人质,我们去救同道也好,携手下山不理这些事也好,万家断不敢为难我们!”
木槿夫人张了下嘴,却说不出话。她呆呆站着,哪怕咽喉被纪雪庵锁住,整个人动弹不得也毫无反应。丰华堂惊叫道:“雪庵,不要——!”纪雪庵朝他冷声道:“不愧是丰大哥,桑谷秘药也不能叫你屈服魔教。可惜,你要拿程溏作人质,有没有问过我这个主人?如今公平得很,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放手,交换手上的人。”
丰华堂只犹豫了一瞬,交还程溏虽然会将他们夫妇二人陷入艰难境地,但爱妻被制,他别无选择。他知道纪雪庵从不玩花招,不等他数到三,将背上程溏轻轻放在地上。木槿夫人被纪雪庵从身后一推,神思恍惚跌入丰华堂怀中。纪雪庵与他们换了位置,横抱起程溏,站在山洞外平地上。
他唤了几声,程溏并无醒来迹象,靠在纪雪庵臂上,所幸呼吸平稳。罗齐寅走到二人身旁,欣慰道:“程兄弟没事真是太好了。”丰华堂握着木槿夫人的手,那只手却十分冰凉,叫他不由担忧道:“南香?”木槿夫人抬起脸,看见丰华堂双唇不断开合,似在说些什么,表情从宽慰劝解变得愈来愈来忧心,却一句也没有听在耳中。她径自侧过头,望着天边西沉的太阳,喃喃轻声道:“太晚了。”
“南香,你说什么?”三人一齐转头看向她。木槿夫人神色凄恻,动了动嘴唇,重复道:“太晚了。我先前已同万家约定,酉时一至,若我们未将程溏带回,便会有人赶赴此处动手。”丰华堂悚然一惊,竟松开木槿夫人的手,向后跌了一步,“你瞒着我……竟有此事!”纪雪庵皱起眉头,顾不上搭理丰氏夫妇,眼望着夕阳只剩一片余晖,酉时应已过了。他目光转过东边山坡,却陡然僵住身体。那片山林高地,不知何时竟冒出许多黑漆漆的人影,阴暗处看不清面目,惟有搭在弓上锃亮箭头折射出点点光斑。
他猛然转身,直面敌阵,一手稳稳抱住程溏,另一手举起连璋。敌人不知在那里埋伏了多久,从他们方才没有伺机放箭来看,应该不过刚刚布阵完毕,但究竟是何时而来,纪雪庵竟毫无察觉。即便是现在,他也无法将这二十来人的气息与林间风声分辨开。纪雪庵一生遇敌无数,但这般如临大敌的时刻却极为罕见。他虽然看不清敌人装扮相貌,却明白这批人绝非万家侍卫那么容易对付,转念之间,已猜到他们的身份。魔教承阁,集结魔教最精锐的力量,无一不是顶尖杀手。他们最令人闻风色变的,并不是绝高武艺,而是他们善于隐匿行踪掩藏气息,在被瞄上的对象全无察觉时给予致命一击。世间唯一能与他们抗衡的,恐怕只有捕风楼十七暗卫。
纪雪庵觉得自己的背脊发冷,竟是暮风吹过微湿的衣衫所至。正道与魔教这些年暗中较量无数,但武林大体还算得上太平,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股平衡之所以未被打破,只因魔教在明面上没有太大动作。诸如铃阁、兰阁、承阁等组织,纪雪庵从前仅仅听闻,更有许多人闻所未闻,或只当作夸大谣传一笑置之。若非无息老人洞悉江湖局势,嘱他此番远赴青浮山,纪雪庵也不敢相信,魔教势力竟不容小觑至此。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遇上了难以打败的敌人。他虽有自信无人能胜过手中连璋,但接连遭遇魅功、摄魂术,如今又面对承阁神出鬼没的杀手,全是他唾弃不屑的下流手段,仿佛一夜之间一齐发难,要给他好看。纪雪庵握紧连璋,脑中飞快盘算着对策。若他内力能发挥出十成,周身真气凝成护墙,仅凭一幅衣袖,也可从百名射手的箭下从容脱身。可眼下,他能够依靠的,只剩下连璋。纪雪庵忽然侧头望了程溏一眼——不,还有程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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