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几个人从千万敌军中突围并非易事,云雾之阵不过是一时的障眼法,能够暂时困得南乾军晕头转向,却顶多只维持得到援军前来,他们现在只身处于敌军之中,还是早些趁着阵法出去,与周怀风会和为妙。
说罢,便也不管身后众人的表情,竟自驾马开路。
几人飞快的在浓雾中穿梭,不知那阵法究竟有多诡异,在伶的引导下,直至出谷,竟都没有遇到一个敌人。
离开了河谷后,几人直奔大营,只走了半里路,便隐隐看到了前方有大军在等待,而端坐在马上立在最前方的红甲将领,不是皇甫岚萧又能是谁?
伶放慢了马的速度,闲闲的踱过去,倒是皇甫沉不住气了,直直的策马过来,拉着伶嘘寒问暖,扯着袖子帮他慨着脸上的血迹。
月幽本还阴沉着脸,但一见皇甫,眼睛蓦地一亮,先是松了一口气,才突然明白自己又被伶耍了。
伶还说皇甫没留后手,这几万人马还不叫后手?就算南乾军破了河谷杀过来,又怎么可能抵得过皇甫这几万军队呢?
他幽怨的看了伶一眼,却发现皇甫严肃的视线转了过来,月幽赶忙心虚的把头埋在胸前。
南乾军被这么一折腾,却是不敢入河谷来了,急忙想要另寻出路,撤退回河的南岸,却被雾阵拖延,被后方的北凤军堵个正着,本次战役南乾的主力军就地被擒,可南乾军此次未倾巢出动,还留了几万人乌龟似的缩在营地,死死的守着南下的必经之地,那里是一个峡谷,四面峭壁,易守难攻,皇甫生擒了敌方小将,可营里却还留了个副手,若硬攻必要耗力巨大,只得等回去再拟良计,暂且不提。
不用说,周怀风的急于求功之罪和月幽的违反命令之罪自是少不了惩罚,两人均被降职,一人又受了五十军棍,为稳军心,皇甫并未道出他偷换军令一事,月幽自觉愧疚,自请一百军棍,皇甫狠心闭了闭眼,转身只道一字:“准。”
即使与他走得再近,再为亲信,不知军法,不守军规,又何来情面可讲!?
皇甫在帐里坐了一夜,凝神拟思着新的计划,火烛的灯芯挑了又挑,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月冀都忍不住靠着柱子打起了瞌睡,只有绿袖还在精神奕奕的窜进窜出,端茶磨墨。
月幽默默的跪在帐外,赤.裸着上身,背腹一片片淤青紫杖纵横可怖,他却只死皱着眉头,吭也不吭一声,跪了一夜,滴水未尽,双眼不时撇到皇甫在案上羊皮地图圈圈画画的身影,心中既是后悔又是愤怒,自施完了军棍之后,就一直发泄似的跪着,谁叫也不肯起来。
忽的就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伶的身影从一片大帐的阴影中渐渐显露,也不知他在那片阴影里隐逸了多久,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几步,就在月幽前头站定,淡道:“够了,回营去。”
月幽甚至不敢抬头看着他:“若无今日公子提醒,属下今后必将铸成大错……属下还曾预取公子性命,未曾料想公子宽之至此……属下实在是……无颜可见公子……无颜可待将军……”
“空话多说无用……”伶转头瞥过那个大帐里扶着额头的身影,又见绿袖团团转转的在他旁边捏肩倒水,忍不住微微垂下了眼,错开视线,“你只要记得,你的主子,是个好主子……这便够了。”
说完,转身一点地便轻轻离开……
他自认不会宽宏大量到对要害自己的人既往不咎,但心底,就是恨不起来……偏执的忠诚……放弃了自己一切的不择手段……这样的月幽,又何尝不是曾几何时的自己的自己?
他钻入五火的营帐,却未听到大熊如雷的鼾声,这才恍然想起,大熊还呆在邱无痕那里守着沈洵,想必也快一夜了……不知怎的,就忆起了治眼伤的时候,皇甫靠坐在床榻边陪着他一夜的样子……头一次,这张冰雕玉琢的脸上出现一丝温柔的笑意……待入得双城关,整个南乾遍尽收眼下,若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一切事物,便陪着你一起归隐出世,又何尝不可?只要……还有命在的话……
☆、第二十四章 制胜
赤夏五月,烽烟四起,夕殒两岸,一片虎啸猿啼。
虽有天时人和,但地形确实对北凤不利,夕殒河本就处于沟壑纵横的地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着无数陡峭的山壁,山川综错,有的绝壁直冲云霄,曦月难见,有的土石又杂乱的挤在一起,只留得一线通道,其中暗流丛生,高山谷底气候变化难测,也正是如此,这片地域便成为了一个理想的天然的屏障。
南乾军的营地选在一条刁钻的狭道之后,窄窄的道路只能容五六个人通过,两边均是绝壁,要想攻入必得经过这个山口,若是贸然进攻,定会被南乾军从里面掐断,毫无胜算,大军是过不去,敌方也不容易出来,南乾按兵不动,龟缩谷中,这样一来,便形成拉锯之势,皇甫打仗向来速战速决,被这小小的南乾副将一磨,一时恨的咬牙切齿。
昨夜一晚上拟出计划,几乎出动所有的兵力,一切布置完备,皇甫亲自带队诱敌,奈何南乾军就是不肯回应,北凤军在营门口守上一天,眼看天色将暗,夜色迫近,暗淡的月光在悬崖绝壁间折转攀升,周围竟连虫鸟之声都无法听到,寂静一片。
命令月冥守好,皇甫边思考着是否暂时撤军,边几个起落出了峡地,打算再去探探地形,不料抬头便见一轮明月从青灰色的云层里渐渐显出了光亮。
好一个满月之夜。
借着那点月光,皇甫下意识的就瞥到了赤宴刀柄上拴着金红相间的穗子正随风缓缓的飘动……这吹的……是西南风……他转眼向远处敌军的方向看去,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自言自语道:“连老天都要助我……看来你不败都难啊……”
他飞身回来,顶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月冥一头雾水:“主子……夜晚攻营实在不便……咱们,要不要先撤了?”
皇甫摆摆手,嘴虽责备道:“尽说些扫兴话!撤什么!?”但那脸上,还是洋溢着些跃跃欲试的光彩,“月冥,我要你现在就给我进攻!但不是硬碰硬的往里挤,我要你弄出些动静,越吵越好,作势要攻,然后又撤回几步,如此反复,总之,给我搅得那些个龟儿子们不得安生!”
月幽听到这样的命令有些傻眼……这又不是小孩子在打架,怎搞的和置气似的!?
但他也不敢擅自揣度违背,只得招来人马,翻出刀盾,在峡谷外面“乒哐乒哐”的敲打起来……
虽至半夜,但皇甫大军在外守着,里面的南乾军哪里敢安然睡觉,全都部署了精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地盘内四处巡逻,个个的神经都绷忒紧,一有风吹草动就矛尖相向,但就在这时,谷外一片破铜之声乱响,吵吵嚷嚷,南乾军本就因为主将被捉有些军心不稳,现在突然被这么一闹,心里竟都有些发毛。
毕竟皇甫名声在外,又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生怕他在外面使什么幺蛾子,兵士们都不禁害怕起来,这些小兵篓子大多没见过世面,被这么一惊吓,强制着自己留下的半分冷静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副将还留有几分镇定,马上派出人马前去查探,不料探子才在峡口探了个头,便被北凤军迅速射杀。
副将看这架势,以为皇甫耐心已经磨光,想要采取强攻,拼个鱼死网破,赶紧慌慌张张的把营里散落巡逻的队伍集结起来,派往关口准备迎战。
皇甫估摸着闹腾的差不多,吩咐月冥继续保持这个状态,然后大手一伸,开始在月冥衣服里摸来摸去,月冥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定定的站在那里……
摸了一会儿,皇甫眉头一松,挑着眉毛从月冥怀里搜出两块打火石来,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月冥一惊,压低声音道:“主子!你莫非是想一人进去不成!?”
皇甫拍一下他的脑袋:“得了,你主子我还会连这点小事也应付不来么!?”说罢,把月冥丢在了原地,寻条偏僻道路,悄然离去。
一路偷偷摸摸找了处相对矮些的山壁,皇甫提一口气,借助陡坡上的几个崖角,不一会儿便飞身而上,这坡陡的慌,高度又高,换做月冥几个是决计上不来的,所以,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除了皇甫亲自执行,便无人可选。
因为大多数士兵被调去守山口,其他地方的守卫反而薄弱了很多,他顺顺利利的混入敌营,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粮草库,皇甫拍了拍口袋,那里面静静躺着的,便是刚从月冥那里抢来的打火石。
粮草对于行军来说尤为重要,大多数军队的粮草库都会建在军队最后方,以保万全,所以当一把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南乾军已经没了退路。
此时南风正盛,又是山谷地带,风力强劲,火势被风这么一带,迅速朝着山口出蔓延过去,南乾军正在紧张的守卫着山口,被一把突如其来的邪火给烧的屁滚尿流,登时慌了手脚,急切的想要涌出山口去。
月冥还在外头守着,依照主子的命令“唱着大戏”,不料才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南乾军见了鬼似的开始往外奔逃,通道口十分狭窄,吓破了胆的南乾军们一个踩着一个往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