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身超卓的武功,更有满腹经纶的才学识见,要博取个功名可说是易如反掌。就算想成就一番惊人的功业,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可为什么你总是懒懒散散,随遇而安,宁愿委曲在我府里当个普通的下人,也不想到外面尽展所长地闯荡一番?”
……
尽展所长?建功立业?我苦笑。我的一身所学早已经尽情地施展过了,就连你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罢了。至于功业……我已经扫平边患,击退燕军,为西秦稳住了整个江山,更亲手带出了一支无敌于天下的精良军队,可让西秦在十年之内无需畏惧任何外敌的入侵。虽然王位坐的时间短了点,但是就个人成就而言,也已经几乎到了顶峰。还要我再建什么功业呢?难道真的去征服各国,一统天下么?
拓拔弘深思地凝望着我。
“凭你这一身所学,怎么也不该是个籍籍无名的平凡人物。就算你一直在尽量掩饰自己的锋芒,但真正的光芒却不是能够被隐藏得住的。老三把你当成眼中钉,老二也总向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的来历,就连清冷如水的璇玑才女都对你如此关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江逸啊,还能是别的什么人?”我耸耸肩,以不变应万变地用无辜的微笑回应拓拔弘的疑问。
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因为直到现在,你仍然没有信任过我?”
“呃……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时过境迁,君权更替,西秦的江山既已易主,又何必平地再起波澜?我既然不会也不想去夺回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子,那么,祁越这个名字就成了必需被深深封存的一个秘密,再也没有必要揭露出来。尤其是,对于一直对西秦虎视眈眈的你。不过,说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你,好象也没有错就是了……
分属敌国,立场不同,难道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吗?
听到我的回答,拓拔弘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好,既然你一定不肯说,那么我便暂时不问。可是告诉我,小烈又是什么人?”
小烈?!我身子一僵,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你高烧不醒的那几天晚上,几乎晚晚都在做噩梦,在我怀里不住的挣扎辗转,神情痛楚,嘴里却一直在叫着这个名字。”
我的心猛然一紧,“我还说了什么?”
“……”拓拔弘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象是要一直看到我心里去,最后才缓缓开口。
“你一直在问……‘小烈,为什么’。”
……
我就算再善于伪装,这下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色刷一下变了。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忘掉过去的一切,也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已成功地做到了。可是没有想到,那份不堪回首的记忆与痛楚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心底深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磨灭。原来白日里行若无事的谈笑自如只是伪装,到了最脆弱最真实的时候,我仍然无法忘记祁烈曾施加于我的伤害与背叛。
他毕竟,曾经一直是我最最疼爱与信任的人啊!
为什么?我苦笑。这句话我始终没有开口问过祁烈,没想到在我自己的心里,却已经问过不知多少次了。
只不过一样不会有答案。
我沉默良久,久得几乎以为这一夜将要在沉默中渐渐流逝。
“算了。”拓拔弘盯着我脸上的表情看了半天,突然一把推开我,动作粗鲁得差点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看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从明天起,开始照常工作吧。”
他冷冷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九章
第二天,我又恢复了跟前跟后的贴身随侍生涯。
拓拔弘或许是余怒未消,或许是心存芥蒂,始终对我冷冷地板着一张脸,说话的口气也冷冰冰的,不再象以前那样时不时地问我几个问题,或是兴味十足地戏弄我一番,而是一副只要见到我就心情不爽的样子。
看我不顺眼的话,不要让我跟那么紧好了。我心里暗自嘀咕,表面上当然恭恭敬敬,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过了几天,北燕的郊猎正式开始。郊猎之期长达半月,范围更是远及京畿百里。参加者除王室贵族、京城近卫外,还有自各个州郡层层选拔出的的佼佼者,总计多达数万人。时间之长,范围之广,人数之众,远非其他各国的春郊秋猎可比,差不多等于借此机会选拔操练新军。北燕的尚武之风如此兴盛,也难怪它能以兵强将猛、军队强悍著称于各国了。
郊猎需要宿营,我原以为自己不必跟去,可以在府中舒舒服服地闲半个月的。谁知道拓拔弘一声令下,我只得乖乖地跟着大队到了郊外,吃干粮住帐篷,重新过起了行军作战式的艰苦生涯。
唉,其实硬要我跟来有什么用呢?我功力未复,旧伤仍在,只要稍微活动得激烈一点,肋骨的断处就会隐隐作痛。这种状态下的我,拉不得弓,骑不得马,使不得剑。别人较骑较射的时候我只能看着,上台竞技的时候还是只能看着,到了全体行围打猎的时候,因为根本跟不上大队,干脆连看都不用看了,还不是躲在帐篷里闷头睡觉?
真是无聊得紧。
第一天睡觉,第二天还是睡觉,睡到第三天,我就算是只猪也没法继续睡下去了。看看别人还在忙着争相较量,实在无事可做,我拿了一卷书,一壶酒,打算找个风景幽静的地方消磨上半天。这座帐篷离校场太近,喧哗的鼓乐声近在耳边,未免太吵了一点。
向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一路行来,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被我在河边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这里与猎场中间隔了一座山丘,燕水在山下绕了一个弯,曲折的河湾深处有片青翠茂盛的柳树林,水声脉脉,杨柳依依,风景清幽雅静,正正合了我的胃口。
我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紧走几步,正打算挑个舒服地方坐下。无意间一抬眼,才发现柳林深处仿佛有两条人影,难解难分地紧贴在一处。
咦?原来这个地方已有人捷足先登了?我微觉失望,自然不想凑这份热闹。按照北燕的风俗,郊猎期间亦是青年男女的求偶季节。所有人无论尊卑,不分男女,都可以放胆追求自己心仪的对象。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便可以卿卿我我,尽情亲密,谁也不会多事干涉。郊猎之期一过,那便是两家议亲的时候。这两人挑中了这里偷偷相会,多半是年轻人情热如火,要避开众人亲热一番,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人家的好事呢?
刚要转身离开,林中突然传出‘啪’的一声脆响,跟着便是一声惊呼,一声低骂,语声虽然有些模糊,却听得出都是男子的声音。
我轻噫一声,心里大感意外,知道自己多半是料错了。于是又向前轻轻走了几步,才发现林中的两人都是年轻男子。一个人个子不高,身材纤瘦,因为背对着我,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衬着一件片尘不染的雪白长衣,一头光亮柔滑的乌黑长发,虽然看不到五官相貌,仍令人觉得神清骨秀,俊雅出尘,一定不是个寻常人物。另一人身形高挑,衣着华贵,侧脸的轮廓有些熟悉。我正凝目细看,他突然向着我的方向偏了下头。我本能地身子一闪,藏到了一株柳树后面,同时也认清了那个人。
原来是武安候卫宏远。
卫宏远是三皇子拓拔圭的心腹死党,两人一向形影不离。那一次我与拓拔圭比剑时他也在场,怪不得我看着会眼熟了。
卫宏远这一侧头,我正可以看清他的面目。他的左脸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鲜明的巴掌印,想必就是刚才那一声脆响时留下的。这一记耳光显然激怒了他。他咬着牙,又惊又怒地瞪着对面的人,突然抬手也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那白衣人身子一偏,还没等站直身子,已被他抓住双手,向上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白衣人一声惊呼,竭力挣扎着想要摆脱,但是力气毕竟差得太远,卫宏远没费多大力气,轻轻松松就单手握住了他的双腕。空出的另一只手利落之极,刷刷几声,便将白衣人身上的衣服扯成了几片。接着便邪邪一笑,低头含住了他的胸前,另一只手也不规矩地向他身下伸了过去。
白衣人身子一震,喉中低低地‘唔’了一声,脸色立时涨得通红,却不再叫喊,只是紧紧咬住了下唇。
卫宏远显然是个中老手,经验异常丰富。一边得意地低声轻笑,一边熟练之极地尽情调弄,双手与唇舌无所不至,肆意轻薄,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数青紫的印痕。白衣人一言不发,竭力忍耐,优美的颈项向后微仰,虽然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脸上的表情却满是屈辱,双眼紧闭,两道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起初还不能确定这白衣人是否情愿,没敢贸然出头干预。现在见了他脸上羞愤欲绝的受辱之色,心中再无怀疑。我虽然不知道这白衣人是何身份,但即便他是出身低贱的伶官戏子、随从仆役,也自有做人的尊严与自主,不应该任人欺凌践踏。尽管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世上比比皆是,管不胜管,但是我看不到的也就罢了,既然发生在我眼前,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地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