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卿喝了口茶,“这两个丫头桂兰、晴丝是娘亲替我选的,她们两个我是要带过去的,另外还有两个跟了我几年了,叫画眉和桐影的,是老实的,我也带了。最后还有……大哥哥,这件事是雪卿要请求你的。”
“说吧。”
“就是兰佩。”傅雪卿叹口气,“当日其实是我之过,娘亲全怪在她头上,把她给打发到园子里去了。这么多丫头,就她一个是跟着我从小长大的,又是最得我心的……所以我想……”
她想要兰佩,老爷却感叹到底不是无情的,那兰佩对雪卿是没话说,整个芳台院里,最忠心的就是她了,可惜当日佟姨奶奶气盛就打发了,再不准提及。
傅雪卿见老爷不说话,继续说,“大哥哥,我真的别无他求了,过去那边,不知道如何,总得有一个知心的人……我向娘亲提过,可是娘亲拒绝了,我只好来求大哥哥。”
老爷原本就对傅雪卿这桩婚事有几分愧疚,如今哪里有不答应的--“好,我做主,兰佩就是你的陪嫁。佟姨奶奶那边你放心,有我同她说。”
傅雪卿喜得红了眼,“谢大哥哥……”
“这不过是件小事,难得是你看中的人,我也相信你的眼光。”老爷道,“这出嫁以后,许多事都不由已了,也不是在闺阁做姑娘的时候,这个时候,有个信得过的左膀右臂,那是顶顶要紧的。”
“大哥哥,这些事我都知道。”傅雪卿低声说,“雪卿已经不是当日的傅雪卿了。”
老爷看着目光坚定的妹妹,又是一阵感叹。
老爷离了芳台院,带着人回去,却在经过石桥的时候,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好香啊……”
“老爷,那边就是梅园。”锦屏指着不远处说。
“过去看看。”
“嗯。”
冬日,是赏梅的好时节。
傅府这个专门赏梅的梅园里栽种着一大片不同品种的梅花,有品字梅、六瓣红、晚跳枝、玉露宫粉、扣瓣大红、台阁绿萼、白须朱砂、单瓣黄香等等,这些梅花有些开得正艳,有些只是花骨朵儿,有些却还得再冷些才开苞--不过整个冬日,梅园都是一片梅香,闻之即醉,见之即迷。
“老爷,这花开得真好。”锦屏说。
老爷对这梅园却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感情的,这与其他地方不同。只因这梅园就是当年太爷为了他娘亲村绾开辟出来的,杜绾爱梅,就是在杜家她原来的闺房外也是一片梅花。老爷看到这梅园,忍不住就想到二十多年前,他娘亲在这里穿梭的画面--老爷从来没见过杜绾夫人,只是从当年孙嬷嬷的言谈中知道杜绾夫人是个温柔娴静、才貌双全的女才子,她在杜家也是受尽宠爱,嫁入夫家,也是夫妻恩爱,只是没想到会那样死去……
“老爷?”锦屏见老爷没回应自己,疑惑地唤了一声。
老爷回过神来,道,“这梅花侍弄得好,花匠们有心了,回去传我的令,每人打赏一吊钱。”
“嗯,记下了。”
宝瑟看看那梅花,说,“老爷,前儿四爷不是弄来一个汝窑的月白花瓶吗?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折几枝回去插着,比那些熏香要好呢。”
老爷点头,“好,只小心一些,不可乱折。”
“知道了,老爷。”
宝瑟几人折了几枝开得正好的红梅,老爷接过来嗅了嗅,“真香。”
锦屏却是看着老爷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
老爷抬头拧眉看她,“笑什么?女孩子家家,也矜持些。”
锦屏笑道,“我只是看方才老爷嗅梅花的样子,觉得就像是一幅画,老爷人品出众,和这红梅配得很呢,只是今日这衣服不对,该挑那件大红的披风,比现在这件天青的肯定要更相衬呢。”
老爷看看自己的衣裳,失笑,“若是你会作画就好了,可惜我看不到自己。”
一群人说说笑笑着回了平湖苑,却在门口见木丹在张望,看到老爷急匆匆地跑来了--
“老爷,有贵客!”
“贵客?”老爷疑惑,“什么贵客也值得你这样?”
木丹故作神秘,“老爷见了就知道了。”
老爷伸出手戳了下他的额头,“越跟你余容哥哥学了。”
木丹只是呵呵傻笑。
老爷进了花厅,见一人坐在那里喝茶--牙白竹兰纹的滚毛边长袍,一旁放着一件白色海獭皮披风,还有一顶兔毛暖帽。
那人翘着二郎腿喝茶,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老爷,笑了,那张脸俊美出尘,“晏笙,你回来了,让我好等。”
老爷也顾不上自己的披风还在,大步走过去,“你何时回来的?”
“昨儿夜里回来的,实在太晚也没派人告诉你,好好睡了一觉,今儿早上起来就过来了,却不想见不到人,怎么每次我来你都不在的……”赵无居笑道。
“你说你,这个时间回来,说不好过年都在路上了,也没个成算。”老爷虽是责怪,可是语气里却满是欣喜。
“我外公舍不得我,就是他那里多住了一月,差点就要在京城过年了。”赵无居望着老爷,“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我能有什么变化?又不是小孩子还要长个。”老爷把披风解了,交给跟进来的宝瑟,“难不成你还有变化了吗?”
赵无居失笑,“不过是寒暄几句。”
“咱们也不必怎么寒暄了吧?”老爷说,“说来也巧,我这几日正想着你呢,你就真的回来了。”
“那你之前怎么没想我吗?”赵无居问道。
“你这个人说话倒有趣,难道我还要时时刻刻念着你吗?真是如此,小王爷还不从京城过来把我给结果了?”老爷戏谑道。
赵无居挑了挑眉,“我和你的事,与他有什么干系?好好的,提起他做什么?”
老爷一惊,“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不成?好了吵,吵了好,还没个完了?
“有什么好吵的?”赵无居突然凑到老爷身边,神秘兮兮道,“晏笙,我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有儿子了。”
“什么?!”老爷脑子都要炸开了--有……儿子了????
这不过是去一趟京城,这无居和小王爷又闹出什么鬼来了啊……
老爷觉得比起赵无居,自己的脑子有时候真的是不够用了。
“真的,你是不是不信?”赵无居笑道,“只是今日外面实在太冷了,我不好带他过来,改明儿天气好些,我再带他给你看,或者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西江亭看我儿子。无居,我跟你说啊,我这个儿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好玩?”老爷想说:儿子是用来玩的吗?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五十一章 便宜儿子
赵无居那个所谓“儿子”当然不是他亲生的,如果是他亲生的,现在他也不会这么好端端的回来了,长安王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不过当初赵无居抱着这个“儿子”去给长安王看,说是自己所出,长安王那个脸啊,都绿了。还好最后,知道了真相,才没气的吐血。
说起这个孩子与赵无居确实有些渊源,他的生身母亲是曾经的京城名妓蓉卿,赵无居登过她的几次门,当然,是为了作画而来。这蓉卿也是个奇女子,要说容貌,那并不是顶好的,可是琴棋书画不说,还能歌善舞,当年也是惊艳全城的。只是可惜一日不复一日,容颜渐老,新人上位,便门庭冷落了许多——后来,那蓉卿竟也不落俗套的爱上了一寻欢客,还甘心为其生子,偏偏人家欢情过了就走了,未留下只言片语,而此时蓉卿已大腹便便。老鸨早已劝她打掉,可是她执意如此,老鸨见她已赚不了银钱,也就不管她了,只给她一个草屋居住,一应摆设皆无,甚是凄凉。最后产子虽有两个好姐妹帮衬,可终究难产,丢下一子便一命呜呼了。
赵无居那日正好去那花楼,因想到这蓉卿,便来看她,没想到听说她一日前就已殁了,一身血污,好歹有姐妹拼凑银两,得了口薄棺便草草埋掉了。又听闻她产下一子,却无人看顾,哭声如猫崽,怕也是活不过去了。赵无居想起那蓉卿昔日风光,再忆起她的音容笑貌,暗自叹息,让人带他去看了那孩子。不成想,那孩子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竟抓住他不放了,还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赵无居心下一软,感叹自己与此子有缘,遂决定救他一命,若是救得活,便收养了他,毕竟他此生怕是无后了;若是到底不及阎王手快,就也给他打一口小棺材,与那蓉卿一同埋葬了,也是不枉旧日两人之情。
没想到,这一救竟然救回来了,所以赵无居就找了先生算了命,又去那衙门登了名册,这才收了这个儿子。
“你是没看到,那魏裹君的脸色,啧啧……他还以为是自己戴了绿帽子,恨得不行,偏又不敢碰我,只是瞪着楠儿发狠,我还真怕他把楠儿给吃了呢。”楠儿便是赵无居这便宜儿子的乳名,全名是赵淮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