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把手炉递给他,“你先暖暖手。”
二爷没接过来,只是把手放上去和老爷一起暖手。
老爷让木丹歇了,“你把礼单放在这里吧,我待会再看看。”
“是。”
“那些家具也都差不多了,样式都是先前老爷和雪卿商讨的样式,老爷什么时候也去看看。”二爷说。
“嗯。”老爷又问,“那些田产铺子交割得如何了?”这些田产铺子都是要给傅雪卿陪嫁过去的。
“都已经办好了,契约我也收好了,只等到时候交给雪卿压箱底。”
“好。”老爷见二爷眼下有些乌黑,“你这些日子也确实劳累了,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以交给下面人做的就让他们做去,若是什么事都要你来做,那养着那些人做什么?”
“到底是大事,我自己看顾着放心些。”二爷笑着道:“也就是这些日子,过去了也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老爷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宝瑟说,“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炖些汤,说是给二爷补身子,不必用太金贵的东西,只是务必有用才好。”
“是,老爷。”
老爷转过头来看二爷,“将近年关的时候,苍术也就没那么忙了,我和他说过,让他到时候来帮你处理内务。”
“那就谢老爷了。”
“谢我做什么?我要谢谢苍术。”老爷笑说。
“当然要谢他,如果不谢他,他又有话要说了。”
“他也就嘴上厉害一点,通常都是有口无心的。”老爷看看那大钟,说,“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我去君儿那边看看。”
“外面冷,老爷还是等明日再去吧。”二爷说。
“这天一日比一日冷,能等到什么时候?况且现在只是飘雪,等雪大了你们又说积雪不让出门了。”老爷站起身,“这手炉我先带走了,你那一个也该烧好了,让余容拿给你吧。”
二爷点头,“好吧,你早去早回。”
“嗯。”
老爷穿戴好,带着木丹等人去了弄杏园。
经过上一次的换人,如今弄杏园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严谨了许多,再也不敢偷懒,更不敢对主子有所疏忽了。
老爷进院门,见有婆子在打扫,丫鬟们也都在擦门擦窗,也有在搬花盆的,倒是没看见有松散的。
“老爷好。”
老爷免了她们礼,进了屋子,还没见到人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夫礼者,自卑而尊人……”是君哥儿的声音。
老爷听那童稚的声音,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木丹等人放轻脚步,老爷慢慢走过去,见穿着胭脂红袄儿的君哥儿端坐大搭着虎皮的四方扶手椅上,脚都不能着地,不过下面放了一条矮凳,凳上摆着脚炉,那双小脚踩在脚炉上,倒也暖和---他正捧着《礼记》在读,小脸上满是严肃。而旁边,楚瑜正在理着书册,不时看着那烛火。另一边,青棋蹲着拨弄火炉,因为靠近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老爷,可是老爷对她“嘘”声,她也就只装作没看见了,继续做自己的事。而楚瑜也认真,低着头做自己的事,竟也没发现老爷等人进来了。等老爷走到君哥儿身后,楚瑜才发觉,不过也聪明地没发出声音。老爷把手炉交给木丹,伸出手按住君哥儿的《礼记》,君哥儿愣了下,待看清按住自己书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戴着的一只红玉扳指,才知道来人是谁了--忙拉住老爷的手,转过头来--
“哥哥!”
老爷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君儿这么刻苦啊,哥哥一来就见你在读书。”
“杜若哥哥说让我把这段给背熟,还要考校我的。”君哥儿对三爷是除了老爷以外最敬佩的人--谁让他是尚文之人呢。
“好了,这样冷的天气,又不能开窗,屋里暗,只用着蜡烛照明,看一会儿书就好了,这样老盯着看,别把眼睛给熬坏了。”老爷把他的书拿下,交给楚瑜,楚瑜用书签夹了,才把书收起来。
“可是杜若哥哥说……”君哥儿有些犹豫。
“你杜若哥哥那里有我呢,我说的话难道他还不听吗?”老爷把君哥儿抱起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君儿,刻苦读书不是不好,只是要懂得利弊,你说你太刻苦了,把自己的身子给弄坏了,那不是得不偿失?”
君哥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踏雪。”老爷对提着食盒的踏雪说,“把东西拿过来。”
踏雪把食盒放在了桌上,打开,拿出了里面的几样点心--
“这都是你葭儿嫂子做好送来的,这是你的一份。”老爷笑着捻起一块酥蜜放到君哥儿嘴里,“不过也不准多吃了,晚上还要吃饭呢,你吃几块就让青棋收着明日再吃。”
“嗯。”君哥儿吃得很满足。
老爷看向在默默理书的楚瑜,“楚瑜,在君哥儿这边还习惯吧?”
楚瑜停下动作,回道,“老爷仁慈,君哥儿和善,在这里我吃得好穿得好,有没有什么烦忧,楚瑜对老爷和哥儿千恩万谢。”
老爷点头,“我看你也是个老实的,不是那等轻狂之人,才把你放在君儿这里,只要你做好你的事,有你的好处。”
“谢老爷,谢君哥儿。”
君哥儿看着楚瑜,又从那盘子里拿了一块马蹄糕递给楚瑜,“这个给你吃。”
楚瑜看向老爷,老爷点头以后才接过来,“谢君哥儿。”
君哥儿又转头对青棋说,“青棋,你也来吃一块。”
青棒却是摇头了,“哥儿自己吃就是了,青棋就不用了。”
老爷道,“既然哥儿赏给你,你吃就是,难道还怕那上面留着君哥儿的口水不成?”
木丹等人都低声笑了,倒是君哥儿不好意思了,“哥哥……”
青棋忙走过来接了,“青棋谢过君哥儿了。”
老爷把一盘子的点心特别拨出来,低头对君哥儿说,“这一块两块的,你也忒小气了,这里有好几盘子,这一盘子你就赏给楚瑜和青棋吃,可好?”
君哥儿看看青棋又看看楚瑜,才点头,“嗯。”
老爷摸摸他的头,“乖。”
君哥儿想起了什么,又伸手想要翻什么,却因为都被楚瑜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却不得其所。
“君哥儿是找这个吗?”楚瑜拿出一张卷好的宣纸给君哥儿。
“就是这个。”君哥儿忙接过来,打开给老爷看,“哥哥看,这是我画的。”
老爷低头一看,那画里画着石桥和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女子,虽则笔触稚嫩些,线条也略显粗糙,可是那女子的轮廓却有些明白,“这是……雪昭?”
君哥儿用力点头,“哥哥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我给二姐姐看,二姐姐却很是嫌弃,说把她给画丑了。”
看着君哥儿扁着嘴,老爷捏捏他的鼻子,“你二姐打趣你呢,虽然这么说,可是以往哪次你送她的画和字她不是都好好收着?只是不能让你骄傲了,要你再磨练磨练。”
君哥儿点头,“其实我是想要画一幅大姐姐的像,大姐姐成亲的时候送给她……哥哥,你说这样好吗?”
老爷点头,“好,君儿这么有心的,你大姐姐肯定会喜欢的。”难为这么小的孩子,还想着姐姐出嫁的事,何况雪卿之前对他可没有雪昭那么好。
“我也这么觉得……”
老爷摸着君哥儿毛茸茸的头发,再看到那幅画,突然就想起了擅长画“仕女”图的另一个人--
无居,都年下了,你究竟如何了?
第五十章 旧友重逢
这日,天气正好。老爷去了芳台院,傅雪卿正在乡鸳鸯枕巾,身边的丫头在帮她拉线。
“大哥哥。”
“这鸳鸯乡得活灵活现的。”老爷笑看着那枕巾。
“大哥哥别取笑我了。”傅雪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以前拿针线少,绣工到底差一些,这些也都是跟着绣娘慢慢学的,这都半个月了,连块枕巾都没绣好。”
“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一针一线都自己来弄的,你已经尽力了,又有什么关系?做不好的让绣娘带着做就是。”
“嫁衣已经让绣娘来做了,这枕巾我倒是想要自己试试,横竖不行再让她们弄好了。”
丫头奉上了茶,傅雪卿接过茶放到老爷面前,“这碧螺春也是大哥哥让人送来的,我知道大哥哥喜欢太平猴魁那些茶,只是我这里没有,倒委屈大哥哥了。”
“不过是茶,都一样的。”老爷又看了看傅雪卿房里的丫头,说,“这你到时候过那家去,是要有人陪嫁的,外头的媳妇管理我和重楼替你看好了,都是能干的,可以帮着你管田庄和铺子,只是这内里……雪卿,你可想好了,你要那几个丫头陪嫁过去?”这陪嫁丫头是要紧的,必得是忠心不二的,因着嫁过去以后,除了服侍原来的主子,说不准姑父也要服侍的,若是成了姑父的通房,和主子不同心,那就成了祸害了--这模样差点就算了,怕就是模样太好太妖的。